经这么一提醒,拉达曼提斯果真分神有了那么百分之一秒钟的吃惊,然后他继续镇定且地说:“既然如此,正好,你我都未穿护甲,此时的胜负是绝对公平的!来吧,加隆,决一雌雄吧!”
——冥界的人,都是战争狂。
加隆不得不想到这么一句,然后他也露出了和拉达曼提斯一样的表情:很凑巧,他也是这样的人!
从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与被善良之神眷顾的哥哥相对,他是恶魔之子,即便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拳,挥出去了。
明明是激烈的较量,在这广袤的草原上,也不过是“两个男人在打架”的程度。
飒飒的风声犹如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一遍一遍,吹拂过大片大片的绿草,一直吹到远方去……
天地间,好像就只剩这两个男人了,没有时间的流逝、死亡的限制、战争的约束,他们的争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是为了荣耀而战!
或许是这样的吧?
记忆里,一个跟他长相相同的孩子疲惫地闭上眼:“加隆,不要再糟蹋你的荣耀了。”
“你说的是你的荣耀才对,”然后他放肆地吼道,“在你眼里,我只是在糟蹋你的荣耀罢了!”
然后,他那年幼的兄长睁开双眼,以一种怜悯的目光望向他,却什么都没说。
这一拳,击中了拉达曼提斯的下巴。
拉达曼提斯退了两步,很明显,胜负已分。
“你的恶意,毫不在冥斗士之下!雅典娜的圣斗士不都该是代表正义的吗?”
“很可惜,哪一个阵营里都有些渣滓,”加隆死死地盯着他,“而且很抱歉,我就是渣滓的其中一份子。”
而如今,渣滓代表着正义,站在邪恶的冥斗士眼前,以恶制恶,是再好不过的审判了。
“不可否认,你比我强大,”拉达曼提斯坦然承认道,“不过,我也是绝不会认输的——灰暗警告冲击波!”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以及加隆的银河星爆!
——看啊,撒加,这就是他的荣耀!
活在战场上,死在战场上,就连死去之后也继续战斗着——他,加隆,就是这样的人。
用一生都在证明自己与兄长的不同,至死未休。
所以啊,再也不要用那种目光看向他了。
“加隆啊……”一声叹息,若有若无。
两种力量的碰撞,压垮了一大片的草,在这焦黑的战斗圈以外,加隆居然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
他们同时停下来了。
拉达曼提斯愤怒道:“加隆,你是在鄙视我吗?!不要背对着敌人!再来战啊!”
转过身的加隆四下张望:“闭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哼,你在找借口逃避吗?”
“你真的什么都听不到?”
他以难得认真的口气如此疑问,这令拉达曼提斯也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周围的动静。
“听到什么?”除了风声,拉达曼提斯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加隆听到了。
的确有小孩的声音从长长的草丛那边传来。
无视于拉达曼提斯的不满,加隆扭头往那个地方而去。
拨开草丛,他的眼前,两个蓝发的幼童相依相靠。
“……加隆,”一个幼童说,“我会保护你……”
然后这样的幻象就在伸出的指尖前转瞬即逝。
第二章、
偌大的餐厅,一张长长的餐桌,那头坐着史昂与童虎,远远的这边则坐着四个神情不太自在的人。
过往的恩怨早已烟消云散,坐在这张桌子上的,是六个志同道合的人。
“在此战争之时,还能重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
重拾生前的威信,他仍是十七年前的教皇……
——才怪。
“前……教皇大人,”迪斯马斯克重重咬着第一个字,开口道,“恕我直言,如果无视于你现在的身份,你之前的话还是挺严肃的……”
“什么?”
“什么‘什么’?!”迪斯马斯克跳了起来,“教皇大人,你不会以为堂堂一个大男人成了谁的皇后是件相当荣幸的事吧!代表圣域的教皇成了皇后,说出去的话,圣域要被人笑死了啊!”
阿布罗狄悻悻地提醒道:“反正有我们几个卖猪肉的黄金圣斗士做前车之鉴,现在多一个皇后教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修罗喝止道:“阿布罗狄!”
“无妨,”史昂微笑着说道,“成为童虎的‘皇后’,的确相当荣幸。”
迪斯马斯克满头黑线:“教皇大人,你的羞耻之心在哪里?”
“要说羞耻的话……”史昂张了张嘴,似乎忽然间失了声。但只停顿了片刻,他继续道:“……我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无法挽回的过错更令人感到羞耻的。”
他低下头:“对不起,各位,因我史昂的失职,不仅没有成功阻止本次的圣战,还在战争未发生前就另你们早早失去了生命……圣域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这就是我无法挽回的过错,我为此而羞耻!”
不知怎么回事,话题沉重起来了。
“这个……其实也不全算你的过错,前教皇大人,我们的路都是由我们自己选择的,就连我们的死也一样,”阿布罗狄尴尬地接道,“当然,如果您能用教皇而非‘皇后’的身份来说这种严肃的事情,我觉得在气氛的效果上可能会更好一点。”
“其实嘛,成为皇后,也并非我刻意为之。”
迪斯马斯克拼命憋住笑,在底下低声道:“骗谁啊?骗鬼啊?”
“迪斯马斯克,”修罗轻咳一声,“严格来说我们都是鬼。”
“……”
史昂说道:“十七年前的我死后,并未与其他圣斗士一样被冥界的人打入地狱,而是直接来到了冥界净土。当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只有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战争和仇杀,毫无秩序可言。所谓冥王的乐园,该说是冥王营造的地狱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星矢吃惊地问道。
这似乎与沿途所获的传闻不太一样。
“传闻中,由冥王的小宇宙塑造出的冥界深处,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宫殿,里面住着冥王与冥后——他们用自己的神力区分开灵魂的善与恶,所以,代表善的天堂与代表恶的地狱以这座宫殿为界限,就此分割开来。然而,我看到的冥界无论哪里都是善恶不分的一片混沌,在冥王沉睡的243年里,冥界中的灵魂以不可抑止的方式奋力吸收着人间种种的负面情绪,然后仍由这股情绪扩散,以此来唤醒冥王的重生……”
星矢好奇道:“那么,现在极乐净土的平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迪斯马斯克打断他道:“笨蛋啊!我们英明伟大的皇后……不,前教皇大人,一定是使用了灵魂的最大力量抑制了那种恶念——反正我死后是直接下了冰地狱,连极乐净土的边都摸不着的。”
“不,你说错了,迪斯马斯克,”史昂沉着地诉说道,“我在与那种恶念对抗时,除了以暴制暴外全无其他办法去彻底消灭它。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无能为力的时候,冥王苏醒了……”
从冥界的最深处降生到人世,死国的冥王的苏醒带给冥界的却并非是纯粹的黑暗。
“阔别极乐净土已久的阳光终于升起,冥界的一切恶念就此飞灰湮灭!”
……
幻象消失了,然后又从别的地方冒出了新的幻象,且源源不绝。
加隆怔怔地听着小孩子的欢笑声,心绪一时复杂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看到你的心里的东西了吗?”拉达曼提斯站在他身后说,“虽然都是虚幻的,但却都是你最珍贵的回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冥界,极乐净土的深处,冥王哈迪斯大人的梦境里。”拉达曼提斯缓缓说道,“每当封印被解除时,他就开始做一个短暂的美梦;而一旦被封印,美梦破碎,冥界的一切就会与他一起沉入黑暗,变成记忆里的渣滓。”
“你的意思是:整个冥界就是哈迪斯的一个梦?”
拉达曼提斯面带犹豫道:“是,或者不是。冥界的灵魂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但是整个冥界却是莫须有的东西。所有的规则,都是在哈迪斯大人自神话时代被贬谪到此处时定下的,也就是说,如果失去他,整个冥界就会回复到神话时代以前的混乱局面,死者的世界也就不复存在……”
“这种神才知道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拉达曼提斯似乎对这个问题不愿多谈:“我曾有忤逆之举,阴差阳错下来过这个地方。”
“我追随哈迪斯大人,”拉达曼提斯深吸口气,补充道,“是真正的哈迪斯大人!不是什么监视者,更不是被监视者所蒙蔽的冒牌货!哈迪斯大人的想法,你是绝对不会理解的。”
“我的确无法理解!”加隆厉声道,“为了得到世界而令所有的生灵死去,这样的家伙,能够配称得上是神吗?!”
“死去的话,就能得到永生。死者是无法再死一次的,脱离了轮回之道,对生灵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只有懂得对死亡的恐惧,才会了解生存的价值!”加隆驳斥道,“如果连这最基本的欲望都没有,那不叫永生,而是仅仅存在着——没有目的、没有感情、没有价值,还不如沉眠于黑暗中的好!”
“但对神来说,他们恐怕就希望人类是那样的存在着,”拉达曼提斯望向远方,“哈迪斯大人固执地认为,那样的人类就是幸福的,而且,大多数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的想法,也只能被少部分人认同。”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看到幻象吗?”拉达曼提斯自嘲地指指某个空无一人的方向,“知道么,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看到那边坐着一个人了。”
一个黑发紫瞳的小女孩,静静地一直坐在那里。
“拉达曼提斯。”那个幻象轻声唤道。
第三章、
女孩的幻象开始讲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