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难道他会留着您的血脉吗?他对孩子的感情难道会对您的感情更深吗?您一辈子和他生死与共相互扶持,这在江湖上庙堂上都是伉俪情深的佳话,可实际上呢?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
“您觉得他不会伤他和您的儿子,可是您也认为他永远不会对您兵刃相向,所以每次去见他的时候都为了让他知道您的心意卸下软甲,哪怕情况再危险局势容不得一丝喘息您也要和他交心,可是他呢?他懂么?他对的起您吗?娘!他不在您的预料之内。您对他用情太深,猜不透他会怎么做。”
王乾安耐住焦躁的心,认真道:“大哥说得对!娘您别和他讲什么情面。”
章华耐心道:“大哥说得对。您脱出夫妻情分来想想,以他的性情,会留下三个极有可能为母报仇的孩子吗?虎毒不食子,人却不同。”
“我对他没什么情,否则我不会为了清净给他置办姬妾。孩儿们,娘在乎的是武功、权势、财富,他只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方帝姬淡淡道:“但是现在我失去了在乎的东西,金五死了,怒令智昏啊,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
方帝姬微微有些苦涩却十分坦然的说:“我从没陷入过这样难堪的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不是少年了,以前我无论做了多少事逃了多远杀了多少人,都不会觉得有一点疲倦,有时面对的困难和危险越多,精神反而越好。总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永远也用不完的。但我也只不过是个人,而且现在是个满身疼痛,满怀忧虑的老人。”
“我辛苦挣扎奋斗了一生,流的血和汗比别人十个加起来还多。但现在却要像一只被猎人追逐的野兽一样,不停地躲闪,逃亡……我曾拥有过这世上最大的一片土地,但现在却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最可气的是,追逐我的猎人是我训练出来的,追逐我的猎狗也是我训练出来的。”
“我的家业,我的名望权利,我的仆从,我心爱的一切,如今都是别人的。”方帝姬道:“但只要我能活下去,这些我还能夺回来。金五死了,我不希望你们步他的后尘。”
王乾连忙道:“娘,我们弟兄四个都不怕为您去死,我们只要您为了,为了啥都行,只要您活着,和以前一样有呵天骂地,横冲直撞的虎胆,逢山开路遇水填桥,一路斩将夺旗的活下来,我们也算死得其所。您是当世英豪,您不能一蹶不振。”
“我知道。我不会对不起金五和你们三个。我的好儿子,你们真是好孩子。”方帝姬闭了闭眼睛,道:“章华留在我身边,陈良王乾,你弟兄二人,拼尽全力想尽办法,杀了丞相。假若不能,也要把杀妻一事宣扬出去。”
王乾大喜过望,连声应诺。杀气腾腾的整肃行装,擦刀涂毒,易容改扮。
陈良一如既往的温顺,心里头有些忐忑的说:“娘,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方帝姬仰起头:“我过去什么都知道,因为有足够的消息。现在什么信息都没有。”
陈良微微有些黯然道:“娘,您广交好友广施恩惠,人缘是出了名的好,谁提起金刀帝姬都是挑大指称赞,哪怕是大您一辈的武林人士都称您‘帝姬娘娘’‘金刀霸王’,又在三山五岳九州暗藏了无数的人手,现在却”
章华把一口银牙咬碎,低声道:“娘的朋友,还不都是他的朋友。受过娘恩惠的人,不也欠他一分人情。他在明娘在暗,寻常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娘待承他的地方太多了。”
方帝姬淡淡道:“朋友不是要你能看见,才叫朋友。一路上要不是有朋友替我遮掩,接连有人给我传功,我们走不到这里来。”
王乾狐疑道:“娘,您哄我们吧?”
“被我拉着手算命的穷汉,你还记得么?他是青凤剑掌门的父亲,我的故交,他刚试着帮我打通丹田。”
王乾依然不肯信:“可我听见你和他说话了,运功的时候你们俩怎么能说话?”
章华嫣然一笑,道:“那不是穷汉说话,是给娘当枕头的少女用腹语冒充的。那姑娘就是青凤门新任掌门,容貌极美性情贤淑功夫高超,是王二哥妻子的人选之一。走吧,哥哥们该走了。”
王乾最后问了一句:“舅父,魏国公为什么不来救您?”
章华道:“舅父以捉尽天下贪官污吏为己任,身兼刑部与御史台两职,舅父眼里只有国事没有家事。”
王乾叹了口气:“可恨我派去给舅父送信的人也被杀了,要不然,丞相也难逃法网。”
方帝姬从袖子里抖出一包药粉,淡淡道:“见血封喉的剧毒,在客栈时,掌柜的是我的故交易容来相见,我叫他给我拿的东西。你尽管放心用,是那些人用惯的东西。他在擒住你俩的时候,扮成了捕头的样子。他得到信息知道你们带着个穷和尚,他见了我但没认出来是我。你带上三只响箭,用响箭惊扰来人,可以分辨身份。”
陈良和王乾从马车上跳下来,跳到车边上拴着的两匹马身上,陈良拨转马头,大声道:“娘,你会活着吗?”
方帝姬斩钉截铁的说道:“会!”
王乾大喜,道:“我们也会活着回来的!”
换做章华在马车外驾车,过了一会,他低声道:“娘,你是不是想留在京城?”
“嗯。”
“为什么?就因为您有足够保密的地方躲藏?”
“因为命中注定,我居京城则生,远京城则死。”
“说话的人可信么?”
“他说我娘会被杀,我娘就被杀了。他说我会嫁给弟弟,我就嫁给结拜弟弟了。他说我走匪路入绿林,最终直登官道,也准了。他说我有一女六子,算上你们确实如此。他说我命中注定夫妻反目,子女成仇。”
章华微不可查战栗的一下:“我们把你带离京城,反倒会害死你?娘!我不知道会这样。”
方帝姬淡淡道:“我知道,我不怪你。”
章华带有一丝期冀:“那人也有算错的时候吧?”
“那人是大罗金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点石成金,在万军中救过我的性命。”方帝姬带有一丝冷笑:“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一定会准。可谁知道大罗金仙会不会骗人。”
“他会骗人么?”
“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耍我。把我气的要杀人,你知道我一向很少杀人。”
………………
陈良王乾离了方帝姬,拨转马头预备迎接丞相。
王乾四处打量,盘算了半天,提着一双熟铜锏爬上路边一颗百年老树上。
陈良的宝刀上涂了毒药,箭尖儿上也沾上毒液,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过去从不用毒药,但要保住方帝姬的性命,要给被压成粉末的金五报仇,淬毒又算什么?
要解心头恨,亲手斩仇人。
说起功夫来,他们因为太过年轻,只是丞相府中二流好手的水平,但就算丞相府中的一流好手,也不知道丞相府惯用的兵阵布防,更不知道在兵阵中怎样接近丞相和帝姬娘娘所在的位置。但这些最为机密重要的知识,陈良王乾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这就是他们的依仗。
第十一章
追踪方帝姬的必经之路的三岔口,王乾带着熟铜锏趴在盖住半条路的巨大老榕树,随时准备跳下来杀人。
陈良却没有这样,陈良趴在八十步外的小矮山头上,山色叠翠却平坦,并不适合埋伏杀手,他瞧了瞧自己身上微灰但还算干净整洁的白色袍子,一点都不可惜的脱下来,放在尘土飞扬的土堆上一顿揉,把带着土色土气的衣服穿回身上。头顶上的发髻被人巧手梳理,结实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散开。他摘了许多的树叶,横七竖八的插了一头。
陈良手里握着一把雕漆宝弓,这是他最心爱的弓,在他八岁那年母亲送的生日礼物,从哪之后这把弓一直为了他和方帝姬射猎物,掠夺荣耀。他身边放着二十支染成绿色树皮色的羽箭,还有三只响箭。
一行捕快飞快的来到三岔口,为首一人指着其中一条有车辙的路说了些什么,挥挥手似乎要下命令。
陈良手中扣住一只用草木汁液染成翠绿色的,帝姬娘娘下令*的在树林中埋伏必备的羽箭。这箭头上刚被他淬了毒,单手一松,箭矢如流光疾驰,为首那人捂住胸口,翻身落马。
一行人大乱,有几人想要追上前去,但另外几人拦住他们,僵持片刻,都纵马回程,似乎要向上司回报。
陈良没有再放箭,他只有二十支毒箭必须省着用。但他还是十分得意的,方帝姬给他的毒粉混上水之后淬毒,他在附近没找到水,也舍不得把喝的水用在这上,就在一旁撒了泡尿,中间往毒粉包里抖了一点,恰好好处。
片刻的功夫不到,大地微微颤动,陈良王乾都伏在高处,看到远方乌压压一队人排山倒海似的向此处进发。
见来将,好威严;身体健壮是正当年,头戴亮银盔,千锤打万锤针,二龙戏珠美玉衬,双头簪缨上下分。戴上能壮英雄胆,治国安邦会敌人。
看脸面似银盆,目如朗星耳有轮,天庭满地格称,牙白似玉红嘴唇。
穿一身甲龙鳞,绕目增光冷森森。护心镜如月轮,刀砍箭射不伤身。
素罗袍把甲衬,起秋霜压白云,佳人剪女子针,盘龙飞凤绣麒麟。
太阿剑龙口吞,剑长三尺惊人魂,削铁如泥不卷刃,鲨鱼鞘上袢黄金。
无处找无处寻,论价也能值千金。昔日里张良赠韩信,力逼霸王自刎身。
胯下骑马龙鳞,白似雪亮似银,细看杂毛没半根。
犹如蛟龙窜出海,大将骑它保明君。连人带马一块玉,好似平地起瑞云。
陈良纵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也不得不打心眼里赞一声,这位丞相、曾经的义父的容貌气度举止,那真是一等一的神仙风度,举手潇洒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