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珠微微一笑,欠身还礼,并不多言。只是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又亮又清澈,始终看着他。
董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在始珠面前站着。若要看她的面容,唯恐唐突仙子,若要守礼不看,却又怎么能移开眼睛呢?
片刻后,方依土换上城隍官服,附在泥像上,唤了一声:“我儿回来。”
始珠应声消失。
董仲和王安国遥望许久,才对视一眼,长叹一声。
王安国非常郁闷的说:“如果我没拉着你一起来,或许我就能求她嫁给我。”
“国色天香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董仲喃喃道:“人神异路,不可相近。”
王安国呸了他一口:“你凑那么近,还说什么不可相近。伪道学,我问你,要把她给你当媳妇,你要不要?”
董仲斩钉截铁道:“要!不要我就是傻子!”
王安国揍了他一拳:“那你说什么不可相近!混蛋,哎呦我怎么就没敢上前呢!”
过了两个时辰,方依土穿着城隍的官服,抱着一匹绢两锭金子,去给张勃遂托梦:“我家的女儿容貌丑陋,希望可以侍奉良善君子。承蒙令公子不弃,愿意娶她为妻,择日我就来迎接他去成婚。一点薄礼,送与亲家。”
张勃遂在梦中一急,立刻醒了过来,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一转眼看到床边上的绢和绢上两锭金子,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董永吓醒了,跳起来道:“娘子,怎么了!进贼了?咦?”
张勃遂脸色苍白,目光悲戚:“城隍给我托梦,说要把女儿许配给董仲。”
董永松了口气,下床去给娘子倒杯水压惊,笑道:“那是好事啊,城隍爷的女儿就是庙里偶然出现的可爱女童吧?那配咱们儿子,再合适不过了。”
张勃遂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糊涂啊!你难道不知道人鬼异路,不可相近的道理么!城隍要召仲儿当女婿,就得把仲儿的魂魄召去,仲儿就是死后成婚。我怎么能同意!”
董永愣住,道:“那,娘子你说该怎么办?”
张勃遂三下两下穿好衣裳,系着丝绦:“我去和城隍商量商量。”挽起袖子趴在地上从火炕的炕洞里摸索了几下,带着满手黑灰拿出一把宝剑,急匆匆的出屋而去。
董永连忙披着衣服抓起锄头跟上。对于神异之事,娘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干。
始珠也急的拧手帕:“忠孝侯!自古以来仙凡不婚,违者重惩不怠。我修行多年好不容易成仙,您这是要害我前功尽弃啊!”
方依土刚要开口,始珠又道:“无论如何,无论为了什么,这婚事始珠绝不同意。”
方依土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沉声道:“张勃遂也不同意。方某绝不是要促成婚事,也万不敢触犯天条,始珠仙子尽管放心,此时我与龙吉公主商量过,仙子若是不放心,现在您可以回天庭去了。”
始珠心下稍安,有些不好意思:“始珠一时急迫,冒犯忠孝侯,还请见谅。”
方依土道:“仙子言重了,仙子恪守天规,爱惜自身,方某敬佩不已。”
翟娘推开门,皱着眉道:“张勃遂剑指城隍像,大骂你暴虐无道呢,止归你快去看看吧。”
第二一章 七公主私配凡人(下)
方依土套上城隍的衣服,随手拎了把刀,吩咐城隍庙中遗留下来的鬼吏:“你们回去安歇,什么都别管。”
鬼吏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忠孝侯容禀,那外面的女子可是过去的天庭七公主,手中一柄宝剑无坚不摧,能杀神杀鬼。”在您前面的两任城隍都是被她斩断了躯体,离职养伤的。侯爷您别和她打斗,要不然性命难保啊。”
方依土眼睛一亮,搓搓手,坏笑道:“宝剑啊~方某来了。”原来金五娘的土匪性格是和她学的,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抢回来玩玩,尤其是对刀枪剑戟、铠甲宝马一类沙场上用得上的东西,那看在眼里就挂在心上了。
鬼吏以为她听进去了,也就不再说什么,站起来躬身离开,却没敢回屋,隐在帷帐后看着张勃遂,抖若筛糠。
方依土头戴宝冠,身穿暗红色长袍,足蹬官靴,虽然郃下无须却也刚毅外露。从上往下看,威严往下流,从下往上看,霸道往上走。她坐在神台上,替掉了泥像,不怒自威的盯着张勃遂:“区区凡人,竟敢冒犯本府!”
张勃遂一手提着剑,剑尖指了指地上那一匹绢两锭金,高声道:“城隍,把你的东西收回去,我儿子不会娶你的女儿!”
这突然出现的下等小神虽然和神像的样子不同,但张勃遂知道神像是之前某位城隍的样子,这是新来的城隍。
方依土一拍扶手,粗着嗓子厉声喝道:“张勃遂,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当你是什么人?也敢对本府呼喝!”
张勃遂大怒,董永本来站在门边上,这时候也觉得媳妇态度不对,怎么说也得先礼后兵嘛。他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小人董永,这是内子董张氏,内子爱子心切,冒犯城隍爷,请多包涵。”
方依土脸色稍缓,用沙哑的中性声音说:“亲家公免礼,恕方某礼数不周。”张勃遂还要发作,被董永捏了下手臂,就忍住不出声。
城隍盯着张勃遂的怒容沉吟片刻,狐疑的掐指一算,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们居然是为了退婚才来见本府?!”她会算命,套话骗钱的那种。她也会算卦,死记硬背卦辞,然后云山雾罩的解释那种。也会掐指,每次掐指一算,就是顺嘴胡扯的开始。方依土见过掐指一算看指头纹路就能占卜的高人,问了半天,高人不教女徒弟,就算了。
她装作根本就没听见张勃遂指着那匹绢叫喊的内容。
董永客客气气的说道:“犬子年少德薄,容貌丑陋又不通文墨,不敢高攀令爱。”
方依土冷哼一声:“我娘子很喜欢董仲,应了他自己的求婚召他当女婿是娘子的意思。你们不必推脱。”
张勃遂怒道:“叫你娘子出来,我与她说!”
方依土坏心眼一转,飘下神台,闪身到了近前在张勃遂脸上掐了一把,她举起大手,在鼻端嗅了嗅,哈哈大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愿意让外人随便看么!”其实女人在这个朝代抛头露面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下不露脚、中不露臂、上不露胸,做什么生意还是说话交谈走街串巷都不算有伤风化。
一直躲在帷幕后的鬼吏虚弱的呜咽了一声,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翟娘气的跺脚,心说:止归啊止归,你平常喜欢戏谑倒没什么,可你现在面对的是七公主啊,而且她不知道你是女人啊!这下子恐怕要麻烦了。
张勃遂怒火中烧,几近瞠目欲裂,一把推开董永,箭步上前,提剑分心便刺。
方依土发出一阵猖獗的大笑声,一拧身跃上神台,捡起放在坐旁的钢刀,拔刀迎了上去。
张勃遂故意用剑使出一招力劈华山,从上往下劈这城隍的头顶,她知道城隍必定要用刀去迎,到时候~~~手中握着的,乃是紫府神兵,在天庭中也数一数二的名剑。
方依土果然用刀向上一迎,剑往下一劈,虽然招式别扭些,刀剑相交,只一下,切豆腐似的切掉了大半把刀。
方依土倒也不惧,松开抓着刀柄的手,在剑切断了刀还没切断自己头颅的时候猛的往前一挤,那只松开的刀柄的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握住她的小臂。她宽阔高壮的身子几乎整个揉进她怀里,张勃遂连忙后撤。
张勃遂看城隍没了兵刃,居高临下的说:“你只不过有这点本事,还不谢罪退婚,免得我一剑剜出你的心肝。”
方依土双拳摆个起手式,大刺刺的打量她,舔舔唇:“到了方某的地盘上;是龙你得让我摸;是虎你得让我骑。”
董永把‘以和为贵’‘不要动手’这些话一股脑的咽了下去,混蛋调戏他媳妇,他没武功不能动手已经很丢人了,难能拦着媳妇不让动手让别人羞辱。可要让他说‘娘子你干掉城隍’这样的话,他也知道不应该说。
“哎呦,我的好姐姐,您真聪明。”二公主看感慨一声龙吉公主真有先见之明,不过有危险的不是勃遂,而是这位没想到勃遂身边有宝剑的忠孝侯。
二公主用法力撑着乾坤镜,焦急的一叠声道:“快快快!快把我的卯金刀给忠孝侯送去!”她心里头有思量,前头两个城隍收了重伤,那是因为七妹手下留情了。对着这方依土,七妹绝没可能剑下留人,如果她只是个城隍也就罢了,可方依土她是娘娘刚封才忠孝侯,这件事又是娘娘让她去做的。
娘正在生气,如果勃遂勃遂妹妹杀了方依土,报到娘娘面前又要惹起事端,到那时候不好收场。
卯金刀也是紫府神兵之一,敌得过勃遂妹妹的分水剑。忠孝侯本身武艺不差,给她把刀就能和七妹势均力敌。
哪怕她又像刚才那样取巧取险胜了勃遂,方依土肯定会手下留情的。
方依土正在闪转腾挪间试图空手夺剑,虽然几次掠过董永身边但没拿他当人质。
庙内在方依土身后猛然间出现一名宫装侍女,急喊道:“忠孝侯,接刀。”
方依土一转身就着她手中抽出刀来,狞笑一声,扑向张勃遂。她一拔刀就成了不顾身命的莽撞人,有种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折腾劲儿,好似一命换一命都赚了。
张勃遂呢,在天宫中娇生惯养,上有父母姐姐娇宠,下有群仙容让,动起手来也是只知道进攻不知道防守,真以为谁都得让着自己呢。更何况之前重伤了两名城隍,自然不把这嚣张的新城隍放在眼里。
二人刀来剑往,一刀紧似一刀,一剑快似一剑。
有赞为证:青龙出手埋头现,赢手连肩带背斩。左手抽回右肋藏,扳尖献纂迷心点。孔雀开屏防抹丘,二马背镫劈头砍。孤雁出群蟒翻身,仙人解带拦腰斩。
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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