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有些乏。”秦玫笑笑说,随即眸光闪了闪:“不用惆怅,她不在北京。”
“真的?”我心下稍安,当然免不了有些失落。
“什么时候骗过你。”秦玫宠溺地捏了捏我脸:“你的朋友一定很想见你,她们一定会惊讶于你的变化。”
“是么?”我明知故问。
秦玫的神态变得深远,看我的表情有些哀伤,着重道:“是的。”
看来,秦玫说对了。
优洛Siren和红叶见到我各有态度。
优洛见到我,有点久别重逢的小羞涩,Siren破天荒没有见面就挤兑我,红叶则是偶尔的泪光涟涟,总想拉着我说些悄悄话。
她们似乎达成了共识,没有提她。
我则是顺其自然,吃饭,聊天,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如果给自己白描一张自画像,那该是娴静,成熟,温婉的。是的,更像是一个年轻的母亲。
“我有了孩子。”就这件事,我不想瞒她们。
三个人皆是一愣。
“占奋的?”Siren语调低沉地问。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一阵骚动,不久,一个衣着靓丽的女人高调地走到我们桌旁——小K,一个已经踏足国际影坛的巨星。在她旁边站着的,是一脸温和,和小K比,甚至是有些质朴的女子,她的笑令人如沐春风:“彤,我来了。”
“笑然……”我站起来,我俩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
优洛不无兴奋地说:“看来我们都凑齐了。”
“子衿和梁歆怡没在,算凑齐了么?”Siren冷言道。想必我有孩子的事,令她恼火了。
我看见梁笑然的脸色变了变,便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道:“高原的生活果然很适合你。”
“有么,你怎么看出来?”梁笑然看着我腼腆一笑。
“你性格中的坚韧与高原如出一辙,所以你才会选择那里不是么。”倒了一杯红酒,递到她手里。
梁笑然的眸中激荡着一种情绪,却又转瞬消弭。凝视我说:“我不知道美国是不是适合你,但是刚才乍看见你,差点认不出来。”
小K插嘴:“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们彤彤变得成熟有母性了。”小K倒是隔三差五会去美国,美其名骚扰我,其实是去赖着她姐。
梁笑然想必也想到这里,脸色黯淡下来。
Siren这时又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你还没告诉我们,孩子是谁的?”
“我的。”我淡淡道。
红叶似乎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急不可耐地追问:“孩子的爸爸呢?”
我品了口酒,觉得这味道和茶壶酒窖里的随便一瓶酒都是没得比的,看来我的味蕾被惯坏了。
“没有爸爸,就有我这个妈妈。”
几个人知道我不愿多说,都住了口,场面瞬间冷下来。
小K对Siren不满道:“彤彤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问这些不该问的干嘛?”
Siren当然不出好气,说:“是她主动说有了孩子,我们难道不能多问句孩子的爸爸是谁么?”
优洛劝架:“好了你们少说两句。今天我们好好喝酒,不谈有的没的。”
红叶见我的反应,红了眼眶,她呐呐道:“彤,你……你结婚也就算了,还生了孩子。你觉得这样幸福么?”
我看着杯中酒,在手中一晃一晃,竟然感觉飘飘然,亦如脱世。
幸福?没了她,我怎么可能还会拥有幸福?我在心里冷笑道。
我早已不奢求幸福,只想谋个内心的平静,了此残生而已。
惟有旷远幽深的人间情怀永远地慰藉着寂寞孤独的心灵。我的朋友们,你们总有一天会懂我。只是,不是现在。
那晚,我们几个都喝醉了。
优洛一直在大喊:“为什么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然后气势汹汹地抓住我,抱着我哭。
我拍拍她背,轻声说:“你不是和你的爱人在一起了么?”
优洛红着脸摇头:“我要我们都幸福啊!彤,我要你幸福。我不要一个人幸福……”
“那就祝我幸福吧。”我在她耳边说。
Siren喝多之后脸就更白了,不说话,一直打瞌睡。送走优洛和Siren,小K和梁笑然分别过来和我拥抱。
小K压低声音说:“我们私下里都很羡慕你呢。”
“哦,为什么?”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谈一场伤筋动骨的恋爱,然后变得成熟坚强,变得不再脆弱。你知道么?当我不相信爱情的时候,就会想起你和她,真的。每当想起你们,我就会充满信心,对自己说,老娘再赌一把!”
爱到伤筋动骨么?我在心里默念,勾起唇角,想像着那个人勾起唇角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也许正是因为爱到了绝处,才会覆水难收吧。”
这时,旁边的梁笑然突然大叫:“看,下雪了!”
我抬头去看,满天星辰,洋洋洒洒飘下来一丝丝凉意。
我,小K,笑然和红叶立即快乐地欢呼起来!我们四个拉着手排成一列,仰着脸对着天空高唱:“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份……”
我们藉着酒劲儿唱着,手舞足蹈着,像个彻头彻尾的孩子。
我看见红叶眼角有泪,我看见梁笑然偷偷抹了眼泪……除了我,她们都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偷偷的哭了。
可我在笑,我知道,这样一场雪,是老天赐予我的礼物。
我回来的真正目的,就是想在这个季节,遇到这样一场雪。
如今,已是深不能、浅不能,爱不能、恨不能。时光倒转,那一年,这样的一天,我们曾在彼此的命运里,接受对方的献祭。
而这雪,便是见证。
雪季,血祭……
我们几个闹够了,又蹲在大马路上畅谈心事。久久不愿分离。因为隐约都知道,这一别,再聚可能是遥遥无期……
最后,梁笑然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石头送给我,说是她师傅,一个得道喇嘛僧传给她的,据说很有灵性。前面刻着藏文,后面刻着汉篆字:凡心所向,皆为虚妄。还有几个字不知其意:伽南、贝叶,阿钵陀那…
酒醉并无酣梦,我站在窗前看了一宿雪。
第二天,和占奋一起去看望了她母亲,尽了“儿媳妇”的责任,就和秦玫踏上了归程。
回来的路上,秦玫拿了一份报纸,认真读起来。
我瞥见一角,却是《环球时报》,用了整个版的篇幅在分析南海局势。我的心浮了又沉,浮浮沉沉。刻意把脸转向外面,不去看。直到秦玫去洗手间,我再也抑制不住,大概看了一眼,最后一个标题,竟然提到了她!
东南亚各国称其为黑弥撒。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这个人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就把南海石油和中石油等石油巨头并购整合,并且一路蚕食,获得了南海百分之五十的控油权。在南海,势力盘踞、渗入到二十八大岛……
报纸通篇论述,都是为了引这个神秘人出来,最后得出结论,政府是用非政治手段,给南海局势以制衡。政治分析家们称为“上帝之手”战略……
看到这里,我的意识有些模糊。我想不明白,只有两年时间,她是如何做到的?
秦玫回来的时候,看了看我的表情,把报纸收起来,说:“看过了?”
我点点头。
“嗯,有什么想说的?”
我张开嘴,却又闭上,摇摇头。
秦玫叹了口气:“她这么拚命,总是有理由的,是不是?”
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随之升起的,竟是一丝……希望?
不,抚摸着胸口的那枚不知何种材质、却晶莹剔透的宝石,上面的字是凡心所向,皆为虚妄。
皆为虚妄……
我想这次回国,再回去很难说是什么时候了。
可爱心基金和我们的合作进展非常顺利,很快到了实施阶段。我们这边有跟进国内事务的项目组,奈何第一次和国内公益组织合作,很多战略性蓝图,需要决策人亲自出马与国内那边商议定夺。
看着秦玫一个人飞来飞去,我心里不免惭愧。终于有一天,秦玫累倒了。我的良心因此备受煎熬,答应帮她监工。
秦玫,梁歆怡,我舅妈,甚至远在纽约的大竹妇妇都说要帮我照顾小Rob,被我回绝了。我怎么可能抛下他不管,他每天都在长大,我要知道他每天的体重,感受抱在手里的份量。
他的成长必须要有我的参与。
谁知我的再次回国却和这个项目无关,而是要给我们的公益组织做演讲。每次这个任务都是我推三阻四后推给秦玫做的,如今年关将近,趁着年底慈善宴会多,正好是给我们做宣传的时候,通过这次宣传,很可能其他地方的公益团体也会向我们敞开大门。于是秦玫反覆叮嘱,这次演讲相当关键,一定要我亲自上阵。
于是我拖家带口地再次回国了。
来接机的是我妈,她一手抱过Rob,心肝宝贝地乱叫,然后叹息一声:“多俊的娃啊,就是眼睛看不见……唉。”
“放心吧妈,我会让他比正常人生活得更快乐。”
我妈揪心的表情:“当初不同意你领养他,是妈有私心。怕你照顾不好他,怕他拖累了你。现在看你对他这么好,跟自己亲生孩子没有两样。我才觉得原来的想法是错误的,你不会怪妈吧?”
“不会的妈。”我勾住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您也是为我好。我也证明给您看了我会是个好母亲,他是个好Baby。以后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这不是咱们共同的希望么。”
我妈笑得连连点头:“是是是。可是你那个老公就不顶用了。去美国还没我们去的勤,上次亲家母问起,我还要帮他圆谎。”我妈心里清楚占奋是个花花公子,是我痛失子衿后的替补品,早就不对他抱希望,但是说起来还是气。
我只有扯开话题,心里想着怎么回家之后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
事实证明,我一意孤行地带Rob回国,才是一个错误。
由于不适应北京的寒冷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