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只是走到我旁边,将钥匙递给我,脸上笑容清浅,没有过多言语。
平时,她知道我害怕去拥挤的水房提水,也知道我害怕去嘈杂的食堂用餐,因此,她去打水时,总会拎上两个瓶子,一个她的,一个我的;去买饭时,也会带上两个饭盒,同样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我的。
她常常会主动来和我说话,有时候还会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朵花,放我手里,笑着说是送我的,也不管我的脾性有多么古怪森然。
于是,渐渐地,我不再排斥她,开始试着和她一块儿去食堂,一块儿去水房,一块儿去商店,一块儿散步。
只是,我始终不想说太多话,于是,通常都是她说我听。
而且,我们也没有像宿舍里面其他的人那样互相牵着手挽着胳膊打打闹闹。我们之间的生活,淡如止水,不深不浅。
我始终无心经营自己与宿舍人的友谊,只是每天都很希望课表上吴老师的课能够多一些。
每次上她的课,只要打铃了,我便会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由远到近的高跟鞋所敲击出的清脆声响,然后,她会抱着课本走进教室,带出一股茉莉的清香。
可是,整整一年过去了,每次只要是她的课,如果她提前来了几分钟,就会走到我座位上,一边和我闲聊几句,一边抚摸我的头发;如果她是打铃后才步入教室,她则会微笑着向我点点头,这是别人不曾享有的特权。
而这样的特权所导致的结果便是,我在她的课上表现得非常出色,就像一块被阳光照射的钻石,璀璨地博得了课堂上一片又一片的掌声。
我知道,吴老师她是喜欢我的,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自己班上优秀的学生。何况,除去上课时间外,我还是她的朋友。
她的交际圈子比我想象的要狭窄许多。
我想,或许她和我是一类人,不过,我是把对人群的不喜欢公开在了行为举止上,而她则是掩藏在了心底。
否则,她这么和善又温柔优雅的一个人,怎么会每周周末都那么地空闲,没有和别的老师一同扫街购物呢?
只是,在她的交际圈子里,我似乎成了一个例外。
每周周五上完最后一堂课后,她都会在办公室等我,然后我们一并走出教学楼,她去车棚取出电瓶车,我则回宿舍拿上装有换洗衣物的双肩包,然后下楼跑过操场,坐上吴老师的电瓶车。
其实,林安蔷已经约过我好几次周末一同游玩了。
就比如这次,周五中午我们一同吃饭时,她还问了我一句:“这个周末你能不能别去吴老师家?我想和你一起去X广场玩,那里有小吃街,有电影院,晚上还有喷泉。”
可是,将饭盒子盖上,又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后,我回过头望着她,摇头。
“不行。”我淡淡地回答。
那一刻,林安蔷没有说话,甚至连“好吧,哦,那就算了”这样子的话也都没说。
她只是将剩下的饭菜倒掉,然后笔直地站起身,拿着洗洁精走到外面去静静地洗着。
这一次,她整个下午都很沉默,不怎么主动与我说话。
只不过,我比较无所谓,因为我心里想着的,全是晚上如何与吴老师相处。
我知道,她会给我做我爱吃的饭菜,然后我们一块儿阅读名人书籍,发表彼此的意见,然后,我们会一前一后去沐浴,吴老师的沐浴露里面透着薰衣草的芬芳,所以当我们从浴室步出时,身上都是香香的。
然后,我们会躺到床上,面对面侧身躺下,聊些琐碎小事。
想着这些,我只觉得内心有种满满当当的幸福。
我想,在这个学校里,我于她而言,一定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学生,所以,很幸福。
放学之后,林安蔷没有如往常那般等着我,她只是合上那个写满了密密麻麻课堂笔记的本子,便拉开凳子走掉了。
我盖上钢笔的笔帽,回过头望向窗外,她恰巧从那儿走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咦,你们今天怎么没有一块儿走?”一个纸团从后丢过来,砸中我脖颈。
回过头去时,我看见了那个后桌的男孩子。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我,痞痞得到。
我没有理他,只是重新回过头,拿起几本夹了试卷的书,便离开座位,向着教室门外走去。
然而,这时,我却听见他“切”了一声,并说:“有什么好拽的,死同性恋。”
天空被落日余晖渲染得成了一片橙黄,眼前的世界似乎跌进了一种奇怪的世界中,扭曲挣扎,那么地不真实,那么地让人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诡异。
点足停顿,抱着手中的书本,在昏黄的光晕下,我微微眯了下眼睛,缓慢地回转过身,望着那个仍坐在位置上收拾着课桌的男生。
我和他不熟,是的,即便他是我的后桌,即便他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敲我肩膀和我找话说,但他那张面孔于我而言,却似乎一直都是朦胧模糊的,看不清,更记不住。
而现在,当我转过身,屏着呼吸,将步子一点一点挪到他面前时,当我歪着头将视线定格到他身上时,当他抬起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我时,我看清了他的那张脸。
扁平,没有任何特色,眉眼间距很远的脸。
就像是某种恶心的动物,而这个恶心的动物,刚刚骂我是死同性恋。
“干嘛?让开,我要走了。”他站起身来,顺带一把拽过了桌子上的黑色书包带子,将其搭在肩膀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他的眉眼中有着满满当当的不耐烦。
我抱着书的手一点捏起来,越捏越紧,并颤抖着,终于,怒不可遏,我扬起手,将手中的墨水瓶子重重地扔向了那张讨人厌的脸!
“啊——!”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夹杂起男生的惊呼,回荡在这个已经空掉了大半的教室中。
墨水瓶子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望着黑色的墨汁如同开败的花朵暴露在地面上,我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慌忙用手捂着淌血额头的男生,随即冷冷地转过身,不理会四周投射过来的各种复杂视线,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教室。
“哈…”走出教学楼,走入夕阳的余晖,我歪着头笑了。
然后,我看见了吴诗彦,她脸色难看,匆忙地跑过来,就要上楼梯。
“吴老师,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我抱着手中的课本,向前小跑了几步,然后停到她面前。
“顾婉,你刚刚是不是打人?”然而,这一次,她将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模样不似往常那般柔和美丽。
我的笑凝固在了脸上,而后缓缓消失,站在那儿,静默地看着她,半晌,我注意到了她手中捏着的手机。
我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有人打电话给她了吧。
“是。”我点头,语调不带情感。
“顾婉,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应该知道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是不可以动粗的啊,而且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么乖巧懂事,难道你要让我失望?”吴老师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骂我。”我始终仰着脸,不曾低头。
“哎…你。”吴老师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过了几秒钟,她拉过我的手,便急急地往楼梯上跑去,并且一边跑,一边说:“顾婉,记住,要道歉。”
☆、12。害怕
医院里。
陌生的脚步声交相叠加,突突地撞击着耳膜,酒精的味道淡淡地弥散在空气中,刺激着太阳穴。我坐在病房外绿色的椅子上,只是瞪大双眼,望着那些我不认识的人忙来走去,而后又垂着头,用手指玩弄着我白色连衣裙上的蕾丝花边。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用墨水瓶子狠狠地扔到了那个男生的额头上。
就在几个小时前,吴老师拉着我焦急地跑回了宿舍。
就在几个小时前,那个晕倒在地的男生被送到了这家医院,被诊断出了脑震荡。
“吱嘎——”
病房门被人推开,一抹高挑纤细的人影从中步出,而后又悄然地掩上了病房的门。
吴老师回转过身来,双手扣在身前,向我走了过来。
“哒、哒、哒。”
她的步子很缓慢,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气中似乎激起了尘埃,清脆却又模糊。
我缓缓抬起头,向着站在面前的她伸出手,期望她能够握住,然后蹲□来,笑着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讨厌我。
“婉婉。”终于,她唤出了我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其他的动作,双手依然在扣在身前,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可我仍然执着地伸着手,执着地看着她。
“婉婉,他们说的是真的么?他们说,你喜欢女孩子。”半晌,她再次打破了空气中深沉的静默。
是啊,几个小时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当吴老师站在教室里质问我为什么那么做的时候,有几个多嘴的同学说:“因为他说顾婉是同性恋。”
吴老师听了那句话后,全身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问我是真是假,而是在第一时间和其他同学一块儿将那男生送去了医院。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仍然站在教室门口的我,而是面无表情地从我身旁走过。
不错,我是一路追出来,跟着她一并来到医院的。
这个决定并不会让我好受,毕竟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但是,我想得到她的原谅,所以,在一并坐上出租车时,我还拽着她的手哭着喊过:“吴老师,对不起,我做错了。”
只不过,吴老师当时的脸色仍旧不是很好,她只是淡淡地望着玻璃窗外游移过去的事物,淡淡地说:“等他醒来,你再向他道歉吧。”
而此刻,吴老师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女孩子?”吴老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扬了扬眉头,最终,再次问我。
“嗯。”我向前倾了倾身子,而后,抓住了她的手,我说:“吴老师,你会因此而讨厌我么?因此而觉得我恶心么?”
闻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