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k对我的态度还不错,乖乖领我们去,用身撞的方式把通往地下室的通道打开,门开之后倒地不动了。
我十分歉疚地绕过他,和玛门下去。
地下室分为两部分,左边是工作室书房的样子,右边用一个水晶壁门隔开,里面是祭台和魔法实验室。
路西法坐在书房的座椅上,桌上摊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书,额上长短不一的银链垂在侧脸,眸光顺着垂线落在书上,姿势端正高雅。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侧头看我们,露出绝美的微笑。
一看到他笑,我的小心肝就活络起来。我说:“路西法……”
玛门咳了一声:“我先出去了。”
玛门出去后,路西法走过来抱住我,吻了一下我的唇。然后说:“拉斐尔在里面,他应该已经醒了。”
我问:“拉斐尔今天是怎么回事?”
路西法说:“具体的说不清,我们进来也只看到了结果,你还是先进去看他吧。”
我点点头:“他现在怎么样了?”
路西法沉思了片刻:“东方有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我愣了愣,看着路西法,说不出话。
路西法轻轻笑:“他能为梅丹佐做到这个地步的确令我惊讶,也的确悲哀。”
我颔首。我也记得我还在婴儿时期时,那个混血天使就名扬耶路撒冷——因为他的音乐,他的歌喉,他藏不住的优雅气质,更因为他的坚韧和毅力。为此,路西法曾破例钦点他入圣殿演奏。
我走进右边的魔法室。里面已经清理干净了,完全感受不出刚刚发生过流血事件。祭台被改造成床,床头加了能靠住的水晶栏,甚至从穹顶垂下一张淡紫色的轻纱罩住床——一看就是女生feel。
拉斐尔靠在床头,表情在轻纱中看不真切。
我走过去拉开左边的纱帘,用夹子夹好——吉赛尔真是舍得花钱,连夹子都是纯金打造的。
拉斐尔抬头看我,微微一笑。他的脸色本就苍白得近乎透明,这一抹笑却艳丽非常成为他脸上唯一的色彩,让人触目,异常惊心。
他说:“米迦勒殿下,好久不见了。”
他的笑依然优雅如王子,他的心绪依然让人猜不透。其实,又何必活得这么累呢?
我说:“你好些了吗?”
他的眸中是一片死灰,却轻轻说:“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注意到他的左手按着胸口,指节都苍白,呼吸极缓,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以为你是最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伤害自己,是天真单纯的伊撒尔才会做的。成熟稳重的风之天使……怎么可能呢?
他依旧是轻描淡写地笑:“我只是想开了。”
我无语:“想开了自杀,想不开才活着?拉斐尔你用不用这么逆向思维。”
“米迦勒殿下,你觉得我应该活着吗?”
我一愣:“谁都有活的权利啊。”
拉斐尔凝视着我,幽叹:“我杀过你,你难道不恨我?”
我说:“恨什么恨。你做的事虽然可恶,但你没有一件做完是开心的不是吗?而且你还会为做这件事悔恨煎熬,这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了”
拉斐尔愣愣地看着我,蓦地一笑:“原来是这样……”
我刚想说什么,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来:“拉斐尔!拉斐尔!!!”
不多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已到床边。
——黑发黑翼黑裳,唯有肤色雪白,水银瞳杏核眼樱唇粉嫩,不是艾伦的女朋友吉赛尔又是谁。
“拉斐尔,艾伦他……”
“不要着急。”拉斐尔的声音很镇定,似乎什么都吓不倒他,“你慢慢说。”
吉赛尔苦着张脸,一副都快哭出来的样子:“你快回天界吧,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他一定受不了失去你的打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拉斐尔直起身,手指仍按着胸口:“吉赛尔,我这里曾被利刃贯穿过很多次。”
不只是吉赛尔愣,我也愣,不知道他突然要表达什么。
“那种感觉很痛,但不是最痛的。”拉斐尔的声音很温柔,“你知道什么时候最痛吗?”
这种情况,任谁都会摇头。
“最痛的不是利刃穿心,而是艾伦出生的那一刻——他的翅膀划开我的胸口,他小小的手扒着我的胸口非常努力地往外钻……那一刻,最痛。”拉斐尔恍惚着眯了一下眼睛,“可是,也最快乐。”
——痛并快乐着,是为人父母为了孩子而承受的最深的感受。
谈到艾伦,拉斐尔的情绪似乎好很多:“艾伦在我身体里的时,有时太安静,有时候太挣扎。他太痛苦……我身上有一般的魔族血统所以他能平安出生已经是神的赐福。”
“艾伦出生的时候有六只翅膀。”
——呃?我怎么记得无论在什么时候见到艾伦都是四翼?
“他刚出生,我就折断了两只。”
我惊讶,吉赛尔忍不住惊呼。
拉斐尔淡然道:“我没有办法。我也没有想到,艾伦竟然会天生六翼,那么微小的几率……我折了他的一对羽翼,他开始哭,声嘶力竭,泪水仿佛流不尽。就算是哭昏过去了泪水也还在流,哭着醒来,再哭着睡过去,直到嗓子哑了也没有停下来。”
“我祈求耶稣殿下给艾伦用了禁术,就只能给他上药不能用魔法治疗……他哭得实在是太惨了,那一年竟然有天使跟我报告说半夜听到鬼哭问我是不是有魔族偷偷潜进来。”
拉斐尔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在胸前画,眼神涣散:“后来他慢慢长大了,身体也不像一般天使那么强韧,总是生病,学飞的时候常常从半空中掉下来。我不敢带他去上三天。他长得实在太像我,我怕他被认出来,可是我又怕他出事,玫瑰法阵也好,感应石也好,都是为了在他出事的时候我能第一时间赶到。”
吉赛尔抿着唇别过头,我涩着声问:“那你还舍得离开他?”
我忽然觉得那么惭愧,相比艾伦哈尼雅那么幸福。唉……相比玛门贝利尔,哈尼雅也太幸福——我怎么那么失败!
拉斐尔对我笑笑把目光转向吉赛尔:“吉赛尔,你喜欢艾伦什么?”
吉赛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想,好一会儿才说:“我喜欢他……呃,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我只是觉得,艾伦的心里就像有无数细碎的玻璃渣,又尖又利还让人猝不及防。他的心思太敏感,常常会莫名地感到尖锐又短促的疼痛……我真的很想扫走它们,不想看见他痛。”
拉斐尔说:“我离开他的时候也很害怕,害怕他承受不了。我告诉他,以后会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甚至比父亲更爱你,她会把你视作生命呵护如珍宝,你生命的价值将在遇上她的那一刻显现——我觉得艾伦已经找到了。”
第一次见吉赛尔红了脸,嘴角止不住翘起。
拉斐尔注视着面前娇丽的女孩:“所以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你愿意救他吗?”
我汗,公主救王子?
吉赛尔眨巴眼睛:“怎么救?”
拉斐尔沉思了片刻,说:“你去找一些曼陀罗花的提炼液,不用很多,但每一种类型的都要。”
吉赛尔不是很理解但却不多问,直接离开了。
又只剩下我和拉斐尔两个。拉斐尔把身体靠回床头,对我微笑:“站着不累吗?坐呀。”
我依言拉了张椅子坐下。
拉斐尔依旧微笑着:“米迦勒殿下,不想问些什么吗?”
我只好问:“你为什么要生下艾伦?”拉斐尔的性格稳重慈爱,偏偏却是最能出意外情况的那个。
拉斐尔凝视着我,很平静却让我有种寒毛竖立的感觉。“我的孩子,我想生下来就生下来,炽天使都可以生孩子,我也是炽天使。”
我顿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注意到了自己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怨念,又说:“每个人就像一张塔罗牌。我爱梅丹佐,艾伦却像……”他忽然消声,眼眸垂下,发丝遮住表情。
很多年后,露薇才告诉我:“没有用的。就像殿下一出生就爱慕着路西法陛下,艾伦殿下一出生就恨着。”
就像加百列当年的那句话:“他有多爱你父亲,就有多恨你。”
拉斐尔有多爱梅丹佐,艾伦就有多恨。
我问拉斐尔:“那你现在还爱着梅丹佐吗?”
他毫不犹豫:“”爱。
“那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决定?说不定再等一等他就会爱你,你毕竟是那个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没有可能的,他不相信爱。”拉斐尔摇摇头,“就算相信,也不会给我的。”
我想哈尼雅一样天真地问:“他不给,你就不要了?”
拉斐尔淡淡笑,像梦中的虚妄之花:“他一直很烦我,我的房间里有好几箱他写给我的信,每一封无一例外都是要告诉我,让我不要去烦他。我没有死心,每一次都想也许明天他就会喜欢我、也许下一封信他会写些别的什么。我常常去看水镜,后来加百列都不许我去,她跟我说:‘拉斐尔,我是真的怕你什么时候掉赛亚湖里淹死。’哈尼雅出生的那一天,我一直在水镜边坐着,其实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最后加百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打了我一巴掌,她。她说:‘你该醒醒了,拉斐尔,你再看也没有用的!’我问她:‘难道沙利叶堕天了你就能忘掉他?’加百列说:‘忘不掉也不是像你现在这样,你简直是疯了!’我说——”
“呵……我说:‘我早就疯了’”拉斐尔的手指绞上衣襟,漂亮而毫无生气的眼睛睁得很大:“加百列和沙利叶隔了七天九狱却仿佛在一起。我和梅丹佐就差一个转身却像天涯隔海角。我早就疯了,我……早就……疯了。”
我叹息:“拉斐尔……”
“殿下,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拉斐尔……”
“求求你殿下,你出去吧……”
我起身,忽然听到什么滴落的声音,抬头
——拉斐尔靠着水晶栏,红发四散,双眸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