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曾说过,婉儿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尤其是答应天后的事,婉儿绝不会辜负天后的。”“奴婢来,只想告诉天后这些。”“无论何时,婉儿永远都会站在天后身边的。”
与婉儿朝夕相伴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灌入心田,甜蜜的、痛苦的,无论自己带给婉儿的是什么,婉儿似乎,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只是一如既往的,支持着自己。如此的婉儿,真的会谋逆、会行刺吗?
“不,她也曾犹豫,她也曾迟疑,不是吗?武曌,你经历了这么多背叛,难道还要为了上官婉儿这样的一个小丫头栽跟头吗?她与你隔着世仇的,不是吗?何况、何况这么久以来的疏远冷淡,她真的,能够做到始终如一吗?”
想到婉儿曾有过的失望、痛苦、怨恨,武曌仰头合起眼帘,双手紧攥成拳,一步步,挪回梳妆台前颓然落座,桌案上精致的玉簪、匕首映在眼底,让武曌苦苦压抑的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着玉指抚上玉簪,清冷的温度,让武曌想起婉儿身上温度与气息。
“不!”武曌愤怒低吼,豁然起身用力将案上的妆奁扫落在地,双手撑在桌案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凝立的眸死死盯着玉簪和匕首,“上官婉儿,是你背叛了我,就不要怪我心狠!”
“神皇,您没……”云曦惊恐的看着一脸阴狠的武曌,陡然停下话头,惶遽的看着满室狼藉,突然有些后悔闯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
“奴婢,听见动静,担心神皇安危,所以才……”
“滚出去!”武曌厉声怒喝,凌厉的扫过垂首默不作声的云曦,凭借多年来对情绪收放自如的手段,终是缓和下来,“本宫没事,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云曦审视武曌半晌,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武曌长舒口气平稳着狂躁的情绪,湿润的眸底,映出婉儿苍白的容颜:
“婉儿等候神皇旨意,若神皇不想落一个枉杀无辜的罪名,婉儿会给神皇找到一个除掉婉儿的理由。只要这是,神皇想要的,婉儿会给!”
“每日面对心爱之人却无法给予温暖,无法去相互回应示意,强行压抑着心底所有爱的渴望与冲动,这一切的一切婉儿都可以忍耐,只因神皇说过,会在大功告成后,给婉儿一个结果。可婉儿无法接受神皇这般猜疑,您到底要怎样折磨婉儿的身心,才肯给予婉儿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
“婉儿没有做过,婉儿那样崇拜您,爱您,又如何忍心去伤害?婉儿这颗拳拳赤子心,除了您,再没容得下任何人;婉儿这双眼,除了您,便再未流连过任何人!若是,当真连您、都不在珍惜这一切,婉儿生又何欢?婉儿,会让您后悔今日的决定的。也求您,别让我活着离开丽景门。有时候,生比死,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婉儿……”武曌喃喃念着心底思念的名字,所有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繁冗。再也按捺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武曌豁然起身,抬手阻止了云曦的跟随,独自迈出了寝室。
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宫中甬道上,借着夏末微凉的夜风,吹散在胸口不断撞击的思念与眷恋,武曌反手掐下擦身而过、开得正盛的鲜花,咬紧银牙死死将其碾碎。血红色的花汁带着浓郁的芳香,浸染在指尖……
天边明亮圆润的月,将武曌的身影,拉的长长的,远远指向丽景门……
此时此刻,本该人月两团圆的婉儿,早已被酷吏折磨的几乎脱了人形。被血浸透的雪白的衣衫,紧紧贴在伤口上。仰望着那轮明亮的月,上官婉儿用尽力气,几乎是爬到狱门前,纤长的指紧紧攥着木栏,嘴角凝起嘲讽的苦笑。
“曌,您真的相信吗,相信婉儿会谋逆,会行刺?这样明显的阴谋,只因您的猜疑,竟无法让您看透吗?婉儿对您的爱恋、眷念,在如今您的眼里,成了居心叵测吗?”上官婉儿疲惫的靠在冰冷的墙上,在这满是冤魂的丽景门内,潮湿浓郁的阴气,让婉儿在微凉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婉儿多年来的忠诚,竟无法得到您的信任?您宁可相信那些同样与您有仇的人,也不肯相信婉儿吗?只因、婉儿不姓武!或许,失去、才会懂得痛吗?”上官婉儿费力的抬起手臂,擦去滚落的泪水,“您知道我现在有多恨您?您如何忍心,如何舍得,将婉儿置身于魔窟?您真的,是要看到婉儿死,才能放心吗?婉儿只是,想要陪伴您,陪伴您的孤独,陪伴您的寂寞,直到生命的终结!可如今,婉儿怕是做不到了。”
缓缓合起眼帘,任凭滚烫的泪水自眼角滑落,颤抖的睫毛,附在原本明晰清澈的眸上,阵阵痛意席卷周身,却无法抵挡对她的的思念,“呵……”上官婉儿的心酸楚疼痛着,面上溢出冷笑,透过朦胧的视线望着那一轮明月,“祖父啊,您可看到了如今的婉儿吗?您这是惩罚婉儿,侍奉辅佐了仇人吗?您是在怪婉儿,认贼作父、数典忘祖吗?被自己忠诚的人所杀,当年的您,是否有着与婉儿同样的心境?我明明、明明……”
婉儿死死咬住颤抖的唇,攥紧双手任凭泪水止不住的滚落,“我明明那样爱着她的啊!我是那样的怀念她曾给过的每一丝温暖与柔情,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哈,居然无法抵挡如此明显的,阴谋诡计的陷害!曌,您的英明睿智哪儿去了;您的法眼如炬,又在哪儿?为何,为何独独对婉儿,您总会这般伤害?难道您真的看不到,婉儿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吗?在这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您真的,感受不到丝毫真诚吗?”
上官婉儿伸出双臂紧紧拥住在寒风中兀自颤抖的娇躯,将头埋在双膝中,想要忘记一切,却永远无法抵挡思念、回忆的侵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源源涌出,却无法洗刷烙印在心底、那刻骨铭心的爱……
“上官婉儿,认输吧,这是你的命,不是吗?不要再痴迷了,一切、都、结束了!就让一切,在这里画上休止符,无论留给她的是什么,你已经尽力了。不是说过吗,如果这是你的命,你愿意承担所有。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月月保证,下一章,会是黥面
明天继续更新~(≧▽≦)/~
☆、泣血何追
“臣等恭请神皇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武曌头也不抬的继续批阅着手头奏表,思绪却早飞了出来,“可知今日本宫召见,所为何来?”
“回禀神皇陛下,神皇陛下英明睿智,心似大海,臣等岂敢妄测?”周兴满脸堆笑躬身作揖,眸光隐隐透出奸猾。
武曌冷冷一笑,放下彤管顺势合起奏表,似笑非笑打眼审视着御阶下的三人暗嘲道,“哦?本宫一直以为,三位爱卿深知本宫心意,如此看来,倒是本宫无识人之明了?”
“呃,神皇,臣等绝无……”
“回禀神皇陛下,上官婉儿至今未曾招供。”周星意欲辩解的话,被来俊臣眼明嘴快马上打断,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
武曌皱紧眉心,紧紧抿着唇瓣,思绪电转间眸底闪过一道寒光,冷冷射向三人幽然道,“可曾用刑?”
“回禀神皇陛下,那上官婉儿虽无官职,却一直是神皇陛下的左膀右臂,臣等委实不敢怠慢,是以未曾用刑。”
“呦!本宫一直以为几位爱卿心狠手辣、肆无忌惮,如今看来也全非如此啊?本宫若早知你们对上官婉儿这般客气,当初干脆将上官婉儿送到掖庭宫就行了,还越权交给你们做什么?”武曌不为人知的审视着周兴等人的神色,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回禀神皇陛下,上官婉儿毕竟是个弱质女流,臣等担心屈打成招,故而……”来俊臣垂首偷瞄一眼武曌面色,恭敬异常的低声续道,“若神皇准允臣等动刑审问,臣等不出三日,定给神皇一个满意的答复。”
武曌淡淡注视着口吻坚定的来俊臣,玉指轻轻叩击御案,心底霎时间百转千回。沉吟有顷,武曌终于轻叹道,“动刑可以,但本宫要的是实情,而不是屈打成招。上官婉儿不同他人,本宫不想冤枉她。你们心里,要有数。”
“是,臣等明白。请神皇陛下放心,臣等回去,便再次提审上官婉儿,以期尽快回禀神皇。”周兴作为丽景门内最高官员,此时终于表态下了决心。
“再说最后一遍,本宫不希望上官婉儿被人冤枉,你们用刑也要适可而止。若是你们敢以畏罪自杀来回禀本宫,那你们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是,臣等遵旨。”面对着武曌这般严肃的阐明心意,周兴等人不觉都有些头皮发麻。
“你们下去吧。”武曌无力的摆摆手,将三人打发了下去。
“神皇,您真的相信他们没对婉儿用刑吗?”徐仁见周兴等人退出去,向武曌道出疑问。
武曌冷冷道一句“这不是重点”,只觉心头的思绪却越发繁乱。加之没有婉儿在身侧,各种事宜皆要自己全权负责,疲惫之下,每每想到上官婉儿,夜间总会失眠。一时间精神情绪都糟糕到了极致,此时确也失了批阅奏表的心情,抬手止了随侍跟随,若有所思的独自出了书房。
兜兜转转,当回过神时,武曌已经置身幽芷阁门外。沉吟着上前推开大门,只见幽芷阁内一切井然有序,竟与婉儿出事前几乎毫无差别,武曌不觉高挑了峨眉。不理会迎上来施礼的凝嫣众人,独自迈进了上官婉儿寝居。
熟悉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淡雅的芬芳,让武曌的心再次沉醉。本就从未忘怀,如今忆起,更是恍如昨日。挪动沉重的脚步,侧身坐在婉儿床沿,往日温婉柔和的容颜,在脑海中不停闪过。颤抖着玉指,抚上婉儿用过的东西,武曌眸底一阵燥热,便有清泪划过,“婉儿……”
陡然被口中的声音惊醒,武曌瞬间皱紧柳眉,盈盈起身环视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对婉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