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被口中的声音惊醒,武曌瞬间皱紧柳眉,盈盈起身环视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对婉儿满满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撕咬心肺。朦胧的视线打在寝居柜子上,似是想起什么,武曌挪动脚步,将柜子暗格内的字画尽数取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像,配着一首首诉尽离情别绪的凄苦诗句,武曌泪水喷涌而出。
“对我这般怀念的婉儿,真的会谋逆,会行刺吗?”武曌皱紧眉,极力稳下酸痛苦涩的情绪,将字画放回原处,“那些字画,从落款时间来看,都是近些时日才做得的,诗以言情,若非真心,又岂能做出如此触痛人心的诗作来?婉儿,我到底,还是冤枉了你吗?”上官婉儿临走前的字字句句,洞穿心肺,武曌眯起凤目高声唤来了凝嫣。
“神皇陛下?”
“你见过一块鸳鸯翡翠佩吗?”幽然转身,凌厉的明眸死死盯着凝嫣。
“回神皇陛下,奴婢没见过。”凝嫣摇头,在神皇意欲再次询问前抢先续道,“小姐出事大概半个多月前,曾让奴婢与凝碧一起寻过一块玉佩,也是鸳鸯翡翠佩,听小姐的描述,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和名姓。”
“你们从来都不知道这块玉佩的存在吗?”
“是,在小姐要奴婢们寻找之前,奴婢们确实从不知情。”
武曌款步踱到梳妆台前坐定,玉指似不经意般挑开妆奁,内里首饰可谓一眼看尽,其实纵使不打开,武曌也能想到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毕竟婉儿所戴的首饰,确实也只有那几件。武曌玉指来回拨弄着几只发簪、步摇,思绪却始终未停,“既然玉佩并无他人知晓,那么除了婉儿,还有谁能将那块玉佩交在别人手上?婉儿,你真的,会与刺客有关吗?”
武曌眸底闪过的狠戾,让凝嫣打了个冷战,感受到武曌思绪变化,凝嫣再度开口,“神皇?”
“说。”
“奴婢原曾想到神都市上去看看,看是否有人捡到小姐的玉佩拿出去卖了,可小姐却说,若玉佩真的丢了,她情愿这块玉佩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
“没有找到,后来也就没有再找?”
“是,小姐说,如果在宫中找不到,那就不可能能找到了。”
“哼,故布疑阵婉儿可是用的纯熟至极了。”武曌冷笑,指尖用力叩上妆奁,拂袖而起。
“奴婢观察小姐当时的神态,实在感觉不到她是在故意做戏。”
“就凭你,还想看透婉儿的心思?”武曌冷笑,越过凝嫣向外而去。
“可是神皇,奴婢觉得小姐背叛神皇,根本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奴婢经常会看到小姐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发呆,尤其是听说神皇和薛师在一起,小姐面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苦涩。奴婢……”
“行了,本宫对上官婉儿的了解,可比你深得多。”武曌豁然转身打断了凝嫣的话,一双凛凛有神的眸死死盯着凝嫣,“真是没想到,本宫原本用来监视婉儿的眼线,居然反而被人收买了,凝嫣,你的话,本宫还能信吗?”
“奴婢该死,奴婢不敢!”武曌一席话,惊出了凝嫣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奴婢对神皇忠心耿耿,绝无二志,还请神皇明鉴。”
“本宫如今,倒还真要鉴别鉴别,如今的凝嫣,是否也参与了之前的行刺?否则,如何这般为上官婉儿开罪?”
“神皇陛下,奴婢……”
“行了!”武曌断喝一声,凝立双眸瞪着凝嫣冷声道,“做好本宫交代之事,其他与你无关。若再敢为上官婉儿求情,你知道后果。”言罢,武曌振袖一挥,再无丝毫留恋的拂袖而去。
“上官小姐,您招供了,就不必受皮肉之苦,下官等也好交差。您这样抻着有什么意思?”周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早已伤痕累累的上官婉儿,扬了扬手中的皮鞭,“您要是再这样嘴硬,我可就要动大刑了!”
“哼,周兴、索元礼、来俊臣,我、可以告诉你们,上官婉儿,没做过、任何、对不起、神皇之事!想要,逼我承认、行刺之事,与我有关,你们,想都别想!”上官婉儿强忍着肉体上强烈的痛楚,咬紧牙关颤抖着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道。
“上官小姐,您该知道,我丽景门有个规矩的。”来俊臣止住周兴意欲落下的蘸了盐水的皮鞭,上前揪起上官婉儿早已披散开来的长发冷笑,“只要你今天承认与行刺有关,我也不用你招认同党,也不会再对你动刑,对你对我岂非好事吗?你这样嘴硬,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我可不相信,你们敢、像对待那些朝臣一样,把我杀了,再报个畏罪自杀了事!你们幕后的主子,不是、挺会、模仿、别人、笔迹的吗?不如、再伪造一份认罪书、岂不更便宜?”上官婉儿眸光满是杀意与嘲讽,纵是气息已经极尽微弱,唇角依旧傲然扬着冷笑。
“上官婉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俊臣怒视着上官婉儿,抓起婉儿满是血污的长发重重将婉儿的头磕在碎石地上。再抬起时,婉儿绣颐的额上已被鲜红的血满满覆盖。
“来兄,听说这上官婉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咱们不妨,就废了她的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能讨神皇欢心?”
“嗳,索大人言之有理,以我之见,便是如此最好,来兄你说呢?”
“好,此计甚妙!”
“来人呐,上夹棍!”索元礼面露狰狞,满怀嗜血后的兴奋高声命道。
周兴、索元礼、来俊臣三人在得到武承嗣速速了事的通知后,对着早已虚弱不堪的上官婉儿再度提审用刑,方有了如今的一幕。
上官婉儿瞪大的眼睛,因承受着剧烈痛楚而高高凸起,本是灵澈如水、清凉明亮的眸,此时却充满血丝。充满仇恨的冷厉的瞪视这群狰狞的魔鬼,上官婉儿咬紧干裂的唇,死死忍住十指传来的钻心之痛,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终是耗尽体力昏厥过去。
来俊臣看着上官婉儿一身铮铮傲骨,竟比那些自命忠贞的文臣武将还要坚硬,不由后背阵阵发凉,暗暗思忖道,“若不将上官婉儿在此除去,恐怕日后我难得善终!”心念及此,来俊臣眯起一双俊美的眼,冷冷凝视着上官婉儿厉声道,“将她泼醒。”
早已濒临死亡的上官婉儿,被一盆冰冷的盐水兜头泼下,紧紧贴在伤口上的衣衫被冲散,原本飘逸的秀发湿漉漉摊在地上,整个身体泡在血红色的盐水中兀自打着寒颤。
“上官婉儿,你若再不招供,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你们、休想,在我的嘴里,听到分毫,对神皇不利的,话!”早已再无丝毫力气的上官婉儿,瘫软在冰冷的地上,提着一口气,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低喃。
“来人,给我掀掉上官婉儿的指甲。我倒要瞧瞧,上官婉儿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周兴看着眼前状况,被饱经宦海沉浮的强烈危机袭来,越发狠下心肠愤怒的道。
“啊!”喑哑凄婉哀绝的嘶鸣冲破云霄,上官婉儿再难忍受锥心刺骨之痛,那十指连着心,每一下,都让上官婉儿的心承受着无法承受之痛,内心深处对武曌根深蒂固、无法放弃遗忘的爱、恨,却让上官婉儿依旧紧咬着牙关!
“婉儿!”睡梦中,武曌骤然惊醒,腾地一下子坐起身来撩开帘帐,望着窗外漆黑难辨的夜幕,回想着梦中见到的婉儿,只觉的心惊肉跳,双手颤抖不已。
“神皇,您没事吧?”听到响动的星若匆匆跑进房内,看着武曌满脸冷汗,连睡袍都已浸湿,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下子有些缓不过神来。
“冯坤,在哪儿?”武曌艰难的回过神,冰凉的指尖紧紧攥紧雪白的帘帐,心中涌起一片无着无落的恐慌。
“冯总管此时在休息,奴婢这就请总管来。”
“让云曦她们一并过来,让外面的人伺候本宫更衣。”武曌强自稳定心神,站起身来径自更衣。
不到半刻钟,冯坤等人纷纷赶来。武曌不待众人行礼,马上有条不紊的下旨,“冯坤,你马上拿令牌赶到丽景门,一是看看上官婉儿有无招供;二是看看上官婉儿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如周兴等人所言只动了小刑。本宫就在书房等你的消息,回来之后马上向本宫复命。”
“是,奴婢遵旨。”听着武曌语气急促而严厉的旨意,冯坤迅速领命跑了出去。
这边云曦等人手忙脚乱的为神皇更衣、盥洗、梳发,待一切收拾停当,武曌款步向书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婉儿所有的承诺,一字一句记得真切,只可惜,女皇却未曾相信,婉儿何苦?婉儿何痴?心底的绝望,压抑不住心底的思念,爱与恨相织相缠,终会换回从未忘记的心有灵犀~~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