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铮地一声,长剑相错,却有人陡然出手,将陈夜辉这一剑架了开去。陈夜辉以为来人是叶秋,登时也未递招用劲,便身形急退,倏地向后躲去,待看清时,却是一愣,面前身着蓝溪阁弟子素衣被血迹半染的俊美青年,却不是蓝河更是谁?他与蓝溪阁交道之时,到底也是与蓝河曾见过的,知他是在后一辈的弟子当中,难得几个当事的人,心下倒也没敢怠慢了去。只是此时此地,这出现得也忒不巧了,陈夜辉冷哼一声,奇道:“这蓝溪阁到底和叶秋与君莫笑有什么干系,怎地接二连三,到底后面还有什么招式,是不是你们蓝溪阁打算将我们交代在这儿了,喻阁主给个信儿吧。”
喻文州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只淡淡地说道:“怎么会。只是死者为尊,陈堂主举止三思罢。”他把眼光看向蓝河,本想示意他快些脱身,但看见那半身血迹的袍襟后,却也猜到三分。便开口道:“蓝河,你受伤了?”
蓝河但见陈夜辉要划伤墓碑,当即不容多想,挥剑荡开,可这一步迈到前头之后,却陡然看见数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当今盟主更是赫然其中,心下轰地一声,心知若这也是来寻他麻烦的,叶修今天想走出这里,便是身上没有那道口子,恐怕也是千难万难。此时听见阁主问话,便答了一声“未曾”,心想阁主在时,却不便失了礼数,又躬身道:“蓝溪阁弟子蓝河,见过冯盟主,田森道长,渡焚大师,陈堂主。其他几位,晚辈却不曾有幸识得。”
陈夜辉清了清嗓子,望一眼喻文州才开口道:“蓝少侠既然在此,那定是知道叶秋去了哪里。他可能行为怪异,不似寻常,却也不必惊讶。我用混元合欢散逼得他现出入魔情形,在场诸位都是见证,此等祸害,违背人伦,扰乱纲常,将绝世武功用于江湖邪道,若不加以制止,日后祸患无穷!”
蓝河道:“陈堂主你这话说得,晚辈听不太懂。江湖之上,从来规矩为次,道义为先。贵教中人,更是张狂不羁,以怪谲奇诡天下闻名。但叶教主执掌十年之间,武林之上,却也从未有人当真将嘉世划入邪教之别。而如今,即便嘉世废去教主,又对其行暗杀之事,且开闭口皆是纲常人伦之际,我亦未觉嘉世当真走火入魔,可饶是晚辈这般见识短浅,却也知这混元合欢散乃淫邪歹毒之物,而叶秋则是创下贵教如此根基的头号功臣。饮水思源,知恩报德,不才是我江湖人恪守之正道?因而谁人走火,谁人入魔,蓝河造诣粗浅,无法判定,想请各位前辈指点参详。”
蓝河愈说一句,陈夜辉脸上神色便愈加难看一分,他见蓝河身上染血,想必叶秋受伤,又听他言辞回护,暗道那人定然重伤难动,就在左近。左右皆是各派掌门名宿,谁也不会与一个二代弟子前先行出手,此时听得蓝河字字句句,声音清亮地把话说完,当真怒火中烧,急喝道:“胡言乱语,你也是被叶秋那魔头蛊住的娈人。”身形猛动,晃到蓝河面前,提剑便刺。
突然听得一声轻笑,单自然是叶秋的声音,令陈夜辉不由得汗毛倒竖。那声音说道:“小蓝这一通骂得爽快,倒有几分得我真传了。”
蓝河正与陈夜辉剑势来去,自家阁主还站在一边,听得这话,不由得满脸通红,免不得分神应道:“闭嘴,谁要你传了?”陈夜辉听闻叶秋在侧,他功夫本在蓝河之上,可眼下心神一乱,暗道此人不知为何解了混元合欢散之毒,那即便受伤,也当真可怕,却又苦于不知他人在何处,哪还有心思在与蓝河对招之上,只叫道:“叶秋,你躲什么?快滚出来,与我过招。”
叶修道:“在教中时,却不见你向我讨教;如今倒念起来。小蓝既得我真传,那便代我教训你几招,也是该的。”他话锋一转,不再理会陈夜辉,提气朗声道:“冯盟主,渡焚大师,田道长,武宗主,张宗主,劳驾你们跑这么大老远真不好意思,你们说得倒也没错,我叶秋的确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不过我老实说句,我这点儿薄命,生生死死也不干你事。合辙我片刻就死了,是抱着苏沐秋的棺木去死,还是自个儿经脉寸断而死,最差不过一头撞在这石上去死,你也管我?武林中这么多事,那些官道上兵匪天天儿劫银子,你们怎不去管管?闲着身上痱子痒了,便来找我蹭去。”他强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才让这话顺畅说出。但到底嘴贫已惯,饶是有些道理的话,也被他说得令人生厌,真让人想不由分说便上去揍他一顿,权当是为武林除害。
蓝河急道:“你少说两句……”他修为尚浅,一开口自然真气不纯,被陈夜辉迫得左支右绌,但心眼颇多的陈夜辉到底没下杀手,知是若在此刻惹了蓝溪阁,往后事情恐怕没那么好处,此刻向着喻文州叫道:“喻阁主,还不请贵派弟子收手,刀剑无眼,在下便不客气了。”
蓝河心道若放过了此人,定然头一个去寻叶修麻烦,登即剑招紧逼,一股杀气自剑底凌厉挥出,反将陈夜辉迫得手忙脚乱。一面道:“陈堂主自先向我出招,眼下当然不必客气!”喻文州见他不落下风,便也不急,微笑道:“同辈切磋,刀剑无眼,也是有的。蓝河,陈堂主既向你讨教,你便自己当心。”蓝河听得他言下之意,不会出手,脆声答了“是!”,手下招式,更愈发清明起来。
正说话间,突然渡焚身形耸动,猛地向墓旁山石击去,显然已经听音辨位,发现叶修所在。他内力雄浑,功力深厚,一掌打得开山裂石,木林摇动,蓝河也不管离得远近,急要去救,身随情动,一晃已失了站位,陈夜辉抓住破绽,一声冷哼,暗道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也只好失了喻阁主的面子。当下一剑疾递而出,眼看便要划到蓝河喉头,却突然有二指伸出,将他剑身一挟,那剑竟然再往前递不出半寸;蓝河但觉背心一紧,竟然被人提着倒飞出数丈,避开了那一剑的锋芒。侧头看时,叶修一张失血过多的青白脸孔,但却没事人似的,好生生站在那里,只是胸口伤处怵目惊心,而整个前襟,全都被血染得透红。
渡焚道:“叶秋,你作恶多年,可料到有今日?”双掌拍出,招式寻常,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叶修道:“好个‘千手如来’!”知道只须迟得顷刻,他便八掌变十六掌,进而幻化为三十二掌,若是平时,倒得硬抗,但眼下他身负重伤,手中更无兵器,千机伞与那一刀一剑,全数都丢在铁铺中了。叶修不敢正面对敌,抓着蓝河,仍是脚下一沓,腾地飞转上旋,仿若惊鸿孤鹤,乘风而上。旁人看来无比轻松快意,但蓝河握了他手,但觉冷汗浸透,心知他不过逞强而已。待飘到苏沐秋那依山而刻的巨大墓碑上头,身形刚落,便听他低声一喘,咳出一口黑血,沁在那斑驳的石碑顶上。
渡焚道:“你今日却也逃脱不掉。喻阁主,劳烦请你弟子离开,老衲动手之时,恐怕不得周全。”
喻文州心下一紧,知是当真到得这一步时,更无法想,蓝溪阁根基尚浅,他不愿公然与数派为敌,更何况若当真撕破脸皮,便加上他与少天,亦未必与这数人联手要来得高强。
蓝河紧张至极,他生怕喻文州说出要他撤招不得出手,师命难违,若他还不想叛出师门,那便不得违抗。但身边这人却不顾重伤之际,仍然犯险救他,自己若离开了,难道便当真剩他一人,耽在这孤零零的石碑之上?天地之间,难道除了苏沐秋之外,便没有第二个人能救得了他?他看着叶修,把心一横,暗想道:今日便是掌门师叔下令,我也要在这里陪他。又暗暗觉得不对,急忙对自己说道,江湖之上,最重情义。他几次救我,我蓝河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人。
他想得稀里糊涂,没防备叶修也瞧着自己,两人脸庞挨得极近,那人疏于打理的胡茬戳着蓝河脖颈,滚烫的气息贴着耳郭,轻声道:“你想走么?想走便走罢。”
蓝河低声叱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叶修坦然答道:“那我便约莫死定了。”
蓝河轻声道:“我不走。”
叶修低笑道:“我知道。你若要走,早也走了。”蓝河见生死关头,还能讲笑,气道:“莫岔了,你有什么办法?”叶修道:“山人自有妙计。”说罢突然一把拽过蓝河,箍在怀里,单掌悬在他头顶百会穴上,提气喝道:“他走不得了,做了俘虏。你们若不退开去,我掌力一吐,便叫这小子先去见阎王。”
这一下变故陡生,莫道是几位前辈大家尽皆哑然,便连喻文州都险些失态。在场除去蓝河与陈夜辉,谁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武林泰斗?这等挟持人质、呼喝要挟的行为,何止不齿,简直前所未见。那魔头反倒乘兴起意,道:“你们单说我走火入魔,吸人鲜血,是否还有生啖人肉?啊哟,这小娃娃看起来皮鲜肉嫩,想必好吃得很。”说罢作势一口要向蓝河脖颈咬去。蓝河脸红如沸,低声道:“死到临头,你还顽笑!”却不敢硬挣,让人看出端倪;恨得想揍他一拳,却又怕他牵扯伤口,到底下不去手。
正在此时,却听得旁边树林一声动静,有人低声道:“还臊不臊了,要不要脸?难得我刚才看你那轻功身法,这一下到底叫得出好来了,就知道你魂儿到底还没被人抽去。走火入魔?你这家伙本身就是魔道,旁人哪有你这般不要脸。”这般骨碌轴话连篇的,自然是黄少天了。他被喻文州支开,此刻更瞅着空子便钻到后方,那些人都是各路武林顶尖好手,却没有一人发现他这般举措,连叶修也没听出来他就在左近。
叶修低声道:“英雄,既然来了,便帮我忙。”
黄少天听着受用,施施然道:“我总不能还像先前那般。你给寻个机会,我把千机伞给你;再多得可不能了,我得护着师兄呢。”
叶修道:“那便行了,你等着罢。”
冯宪君被推举为武林盟主,非得身手功夫上有多么卓绝,但在为人处事之上,端得四平八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