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滩 下
海蛟丝细韧有劲,取若干理成一股一头系在引捻上,一头任意散开,只要深度合适,快船经过时就会攀附在船底或是水轮上,一拉一扯水鸣雷就炸开了,这个法子因地制宜比人力拉绳隐蔽很多……
而安放,水鸣雷是用木箱制成,本身需用沉锚固定并调节在水中的深度。但百来个雷若直接一起布置在海岸上,未免互相牵连施展不开,效果也差。徐彪想的法子是将它们分成几批,除了开始的一批,另外的都用滑索缚上额外的重物沉在水底。滑索一头穿着木箱和重物,另一头固定在岸滩上。根据位置几个雷一组固定一处,待敌船再靠近时用火炮将与重物相连的滑索打断。滑索一断,重物自然与水鸣雷分开。水鸣雷就回到沉锚设定的深度……这样的话可以根据来船的情况分别引爆。
很不错的办法。不过海匪如果足够聪明镇定,第一次遇到雷后下水探查或用与陆上相似的排雷之法,后几批雷有被引爆排除的可能。虽然在午夜时分的海面做这件事很不容易……
凌云本着万勿浪费的想法提出一网打尽,尽力让每个水鸣雷都发挥效力。水鸣雷根据估算的位置在水下预先布好——都缚上重物沉在水底。待敌船持续前进布满整个雷区后再将滑索全部打断。于是,在雷区的船不论怎么动都免不了会沾上雷,自然在劫难逃。这个法子会让敌船相当靠近城楼,更危险。徐彪说不会有事。他倒是很相信凌云,毕竟敌船长驱直入对城楼的压力极大,万一水鸣雷要哑了火……
大厅里,陆小凤正搜肠刮肚地找词,竭力应付着大伙儿对新式火器的好奇。叶孤城站在某个暗堡前望着他,与水鸣雷有关的事情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很聪明的法子……不过……
"城主。"徐彪出现在身后:"水城门的战况尚在预料中。城中所需物资已到位九成,亲卫三部已布置了五坊,我去试过,一切如常。预计百姓今日能全部搬入谷仓。后续坊间布置……再调两部亲卫合计五部同时进行,从北往南明日午前应能完成。"
叶孤城点点头:“若俘虏所说属实,一切都要尽快。”
“是。”
“卫军务必全身而退。”
“是。”
徐彪正要告退,就听城主不动声色地说了句:"陆大侠在讲故事。"他上前一步望下去,一眼就看见了大厅里的陆小凤,不由呵呵一笑。
叶孤城朝他看了一眼。
徐彪抓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凌公子要求不能泄露……所以,哈哈……陆大侠比较会讲故事……”布雷阵里难道没有你的主意?你这是看样学样么。
徐彪看到城主又扫了他一眼,只好故作镇定地干笑了几声,看着底下的大厅:“诶,凌公子……”那个靛色衣衫的年轻人坐在人群中笑眯眯地听故事。相较而言陆小凤的笑就僵硬得多。
“他要不说话的确只是个书生……的模样……”毫不起眼。徐彪自言自语道。
“不过……”看到城主回过头来,徐彪的神情有些犹豫:"我觉得凌公子可能是神机营的人。"
"哦?"叶孤城不动声色。
"提出用海蛟丝来引爆水鸣雷可算心思灵巧,安放之法出奇制胜也可算聪敏过人,但是火炮的瞄准测距口诀绝不是一介平民就能探得到的。"徐彪正色道:"此等朝廷机密,就算沈将军也未必知道。"所以凌公子行事处处都很小心吧。
“而且,他在附岛出手阻止火流星引爆,这也不是平常江湖人能做到的事。”
“神机营么……”叶孤城转过头,视线落在那个靛色衣衫的年轻人身上。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朝他露齿一笑。
突然,徐彪感到寒意掠过,浑身不由一抖,城主怎么突然放冷气?诶,我还是先回水城门吧。
徐彪匆匆告退。
叶孤城站在暗堡前,和凌云遥遥相望,看到后者笑意盈盈,他身上的冷意更浓了,连十步开外的亲卫都打了个冷战。难道徐管事惹了城主?他跑得倒快。
……
从落日滩返回谷仓的路上,凌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将所有百姓收到谷仓,空出城内的大街小巷……叶城主不会应允海匪就这么轻易入城吧。"
叶孤城脚下一顿未作声。
"叶城主之前说要给海匪一份大礼,凌某想这份大礼大约就在这里。"凌云说着脚下亦一顿,似乎刻意踩在了某块砖上。
叶孤城侧过头,一扬眉。
"心思很巧。"凌云顾自说:"凌某刚到白云城时每每有幻觉,总感到杀机四伏,现在看来居然没错。凌某很好奇,叶城主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南王的人也不是死的对吧。
叶孤城瞥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开口:"南海的风季很长。大风经常带来暴雨,倾盆而下,城中因地势走向不连贯,雨水不容易排出,曾饱受内涝之苦……直到聂先生提出重修排水通路。"
凌云眼眸明亮:"大好事。"
"新的排水通路将明渠暗沟相连,挖出坡度,雨水入渠后便能顺利入海,好事。并且,由此墙沿上多了一些收集引导雨水的东西。"叶孤城说着从旁边一家铺子的墙上随意取下只铜漏。从外边看这和一般的集雨器皿无异,但只见他用手拨转扭动几圈,铜漏就变了模样。
凌云的眼里充满了兴奋:"箭座。"真奇妙。他眨了眨眼,接下去说:"是了,它能变成发射暗箭的箭座,一旦需要装上暗箭暗镖随时可以启用,隐蔽,谁都想不到。改造时,水道内暗设了机关。机关的触发做在地上。未启用时箭座是空的,所以就算人来人往踏动了机簧也无妨,更不会有人察觉。"
"你察觉到了。"叶孤城盯着他缓缓地说。
凌云笑得坦然:"此等心思凌某佩服,只是无缘请教聂先生,深为憾事。"他抬头望向两边的山墙:"集雨器皿皆用铜制,经久耐用,房檐上的大约也有妙处。"
"是。"江湖中多的是擅长飞檐走壁的人,房檐和地面一样重要。
"维护得很用心。"凌云看着叶孤城手中的箭座叹道。"只是,地下的机簧不知……"他迟疑了下。
叶孤城慢慢转动箭座:"风季带来的雨水很多,暴雨一来泥沙俱下,水道暗渠每年都需要清淤……",只听"喀"的一声箭座又成了铜漏,“所以不必担心。”
凌云笑眯眯地说:“南王的耳目众多,难道都看不到么?”
叶孤城着意地看着他:“清淤很辛苦,民夫一天干下来满身的漆黑泥浆,这样的事南王府的人会靠近?”
“是啊,对。”凌云接过铜漏仔细端详,口中喃喃:“很不错,太好了。看来檐上的那些也是这样,但形状稍稍不同。销簧在这里,那它用的是联动的保护栓,很周到……”
叶孤城盯着他眸色更深了些,凌云……究竟是何来历?他原本以为……但凌云手握火炮的瞄准测距口诀,对火硝火器之类熟稔于心,倒像个军营出身的。他只说他是沈将军的朋友,难道之前想岔了?他总在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真不能用表象来判断。
叶孤城将前后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如果说天子了解这些勉强也说得过去,毕竟与战事相关,虽和当朝天子只知玩乐的风评差太多。但机簧之术……之前谷仓的图样他就像能看出些门道来,现在对着箭座兴奋得像小孩子拿到了新玩具,还细述它的种种好处,似乎是个内行……
皇帝日理万机,能有这么多功夫来了解、研习机簧之术么?在很多士大夫眼里这可是不入流的东西……叶孤城突然觉得思绪纷乱。
谷仓里,几家富户的儿子还没住两天就叫苦不迭,抱怨连篇。而他,睡的地方吃的东西和别人毫无差别,却过得心情不错,似乎理所当然。凌云倘若真是金玉之身,他的忍耐力让人不得不惊讶。
思忖良久,心间却下不了定论,看着眼前的人还拿着箭座反复验看眼中满是光彩,他心念一动已然出手。
凌云手握箭座正猜想它的构造,突觉手腕一凉,脉门已被人牢牢扣住。
他愣住了,眉峰微皱,叶孤城你抽什么风?
耳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究竟是何人?"
凌云的脸色有些微妙,下一刻一个大大的笑容浮现开来。
他全然不顾要害被人按住的现状反而向来人走近一步……
平淡的语调带着一丝调侃,一如几个月前,呼出的气息在白云城主耳边带过一阵和暖的轻风,
"叶城主不知道凌某是何人……不过凌某却知道叶城主是何人……"
靠得愈近风愈暖,
"你恐怕是世上唯一敢扣住我脉门的人,叶孤城。"
……
作者有话要说:
☆、陷阱 上
鬼使神差,叶孤城想着刚才路上的事,心中轻叹一声。不过除了觉得凌云的笑容有些刺目外,他并不懊悔出手求证。是他,别的固然不似传闻,但任性却是一分不差……
凌云远远望着他笑得一脸无辜。我言谈里好像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吧。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现在怎么回事,你怎么又糊涂了?
陆小凤边讲故事边走神。刚才把俘虏交给刘管事后自己就往谷仓去了,远远看到叶孤城和凌云一起往谷仓走来。他上前打招呼,看见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同寻常。凌公子笑意很浓:“陆大侠,你找叶城主?那凌某先走了。”说着他身形一闪已是五丈开外。而叶孤城明显冷气十足,连暼他那一眼都很有杀伤力,他连忙把俘虏的事交代一下就闪人。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谷仓门口,正碰上徐彪,他忍不住追问徐彪有关水鸣雷的事。亲睹此物的威力说不惊讶那是假装的,无奈方才战事正酣不好问。诶,那时就不应该这么好奇……瞧瞧现在,陆小凤啊陆小凤你的教训还不够多吗,陆某人心中哀叹。
聂先生真是高人。凌云在谷仓顶上望着脚下的白云城暗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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