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笑道:“其中缘由岂是我等能知晓的。决战的地点也改到京城。所以如今各路豪杰都赶来京城想要一睹这旷世绝今之战。”
茶客又道:"公子可有下注此战?"
年轻人好奇道:“并无……这位大哥以为谁能取胜?”
茶客道:“按两位在江湖上的名声应是不相上下。不过在昨天中午之前,大多数人更看好叶孤城。因为西门吹雪坚持将此战延期一月,有些人就认为是西门吹雪怕了叶孤城。一个月以前,就有人愿意以三博二,赌叶孤城胜。前两天的盘口,已经到了以二博一。但是现在……”
“现在?”
旁边另一个茶客接口道:“据说叶孤城和唐家大公子在张家口起了冲突。叶孤城虽重伤唐天仪,但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伤势不轻……”
“啊?唐天仪很厉害?”叶孤城不是顶级剑客么?也能被人伤到?
茶客面露惊讶之色:“公子难道不知?蜀中唐家最善用毒药暗器。并且除了唐家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唐家之毒。无论谁中了他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年轻人思索道:“你是说,叶孤城,快死了?”
“这个……”茶客觉得这位公子真是,咳咳,说话真直接,他咳嗽着掩饰一下,道:“反正眼下原来压叶孤城胜的人一个个全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的人急得想上吊,有的人想尽了千方百计,去求对方将赌约作废……”
“哦,是这样。”年轻人在茶客絮絮的话语里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据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性情冷傲的剑客,平素不喜热闹。但如今京城里大伙儿不光谈论这件事,还开出赌局盘口,各样武林人士也赶来京城,竟是热闹无比。不知这两位当事剑客会作何感想?"简直像一群人围观耍把戏咧。
茶客摇摇头道:"咳,这……我等小民只是听听传闻,看看热闹罢了。不过,一月前传闻在紫金山比试时倒的确没那么热闹,也没听说有开出大赌豪局。但紫金山远在金陵,也许有也说不定……"
"大赌豪局?"
"公子还不知道?城南的杜桐轩和城北的李燕北就此设下赌局,杜桐轩以自己的地盘加六十万两银子赌叶孤城胜,对赌李燕北的地盘。现在老杜想必是着急得要死……"
年轻人明显吃了一惊:"这么多钱!"江湖人的有钱真不仅仅是传闻。
茶客笑着说:"杜桐轩和李燕北各自掌握着半个京城的江湖营生,岂止是有钱而已?"
这样啊。年轻人又陷入沉思中。
"诶,你看那不是李燕北么?"附近的一个茶客眼尖,指着刚刚走上来的人说。来人身材魁伟;浓眉、锐眼、鹰鼻。跟他一起来的是一位年轻公子,明亮的双眸,漆黑的眉毛。四条眉毛。
茶客们小声议论:“李老大看过去心情不好。”只见他们选了张居中的桌子——虽然现在座无虚席,但李老大一来自然会有人站起来让座的——面对着楼梯,只要有人上楼,他们一眼就可以看见。
“……你看李老大一脸杀气,啧啧,该不会要出事啊?”
“跟他来的那个年轻公子,四条眉毛,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陆小凤陆大侠吧。”
“好了好了,不要多事,快点结帐走人,这种热闹还是不要多瞧为好。”
有人在招呼小二结账,也有人在窃窃私议……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一起停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刚走上楼来的人。
这人很高、很瘦,穿着极考究,态度极斯文,年纪虽不甚大,两鬓却已斑白,一张清癯瘦削的脸上,仿佛带着三分病容,却又带着七分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他面带微笑,径直向李燕北走去。
茶客们这时才回过神来,还没走的人纷纷压低声音交头接耳:“那不是杜桐轩吗?”
“城南的杜桐轩怎么会跑到春华楼来了?”
“他好像就是来找李老大的。”
“杜桐轩今儿胆子怎么这么大?”
只见杜桐轩和李燕北寒暄几句,然后拉把椅子坐了下来。茶客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等年轻人回过神来正好听到“啪”的一声,只见居中的桌子边,两人正击掌为信。
“唔,这是?”年轻人看不明白,疑惑道。我错过了什么?
茶客小声说:“公子,那两人正是李燕北和杜桐轩,刚才,两人约定再将赌注提高,杜桐轩加一百二十万两,李燕北加八十万两,还是以三博二。”
茶客接着小声自语:“他们大概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啧啧,了不得……”
年轻人小声问:“杜桐轩还是赌叶孤城胜?"
"是。"
年轻人大惑不解:"叶孤城不是受伤中毒了么?他不知道?"
茶客也小声嘀咕:“的确古怪,老杜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片刻之后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风从窗外吹过,大家忽然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然后就看见六个乌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着满篮黄菊,从楼下一路洒上来,将这鲜艳的菊花,在楼梯上铺成了一条花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地走了上来。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
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
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他向李燕北那张桌子走去,和李燕北旁边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接着茶客们都听到他朗声问道:“哪一位是唐天容?”他嘴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盯在左面角落里一个人的身上。
年轻人问:“这位是?”他只顾着看白衣人慢慢走上来,却没有发现周围的茶客们都已经屏住了呼吸,有些脸上甚至还沁出了汗珠。
茶客急忙拉拉他的袖子:“小声点,公子,这位八成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你小声点!”
年轻人很奇怪,道:“怎么?我只是问一下……”
茶客悄声急道:“白云城主剑法高强,一剑过来大家可都没命了,公子你收点声,啊?”
年轻人更加奇怪,喃喃道:“为何,又没得罪他。唐天容是唐天仪的兄弟?”这人才要小心咧。
“对,是唐天仪的二弟,也是用毒药暗器的高手。公子,我劝你赶紧走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茶客说着和同伴们一道闪身下楼,临走时还拉了年轻人一把,见年轻人不为所动只得作罢。
年轻人自言自语:“叶孤城?一点都看不出受过伤啊。”
叶孤城正对着唐天容,在两人之间坐着的七八桌人一见不妙,连忙起身闪避,全都退到了两旁角落里。
就听唐天容问道:“是谁替你解的毒?”
叶孤城淡淡道:“本来无毒,何必解毒?”
唐天容道:“本来无毒?”
叶孤城道:“一点尘埃,又有何毒?”
唐天容脸色变了:“本门的飞砂,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点尘埃?”
叶孤城点点头。唐天容也不再说话,却慢慢地站了起来,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劲装。
离得有点远劲装里又是一色的黑,年轻人看不清唐天容的长衫里有何物,只看到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有个白衣童子,为叶孤城捧上一柄形式极古雅的乌鞘长剑。叶孤城已执剑在手!
唐天容盯着这柄剑,忽然道:“还有谁认为本门的飞砂只不过是一点尘埃的?”
唐天容又道:“若是没有别人,各位最好请下楼,免得受了误伤!”
虽然大家都想目睹这场惊心动魄的恶仗,但唐家的毒砂在武林人心里远比瘟疫更可拍,一时间二楼的人散了大半。
年轻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刚要回头,却听到——
叶孤城道:“不必走!”
唐天容道:“不必?”
叶孤城淡淡道:“我保证你的飞砂根本无法出手!”
年轻人于是没顾上回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他丝毫没有察觉,虽然离得远,唐天容的毒砂若出手最有可能殃及的正是他这个方向,恰好在叶孤城的身后。
听闻此言唐天容脸色又变了。只见他的手一动,然剑光已飞起!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剑光一闪,消失。
叶孤城的人已回到鲜花上。唐天容却还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手已垂落,脸已僵硬。
然后每个人就都看见了鲜血忽然从他左右双肩的琵琶骨下流了出来,眼泪也随着鲜血同时流了下来。
年轻人微微笑了,似有赞叹。接着他想起什么,回过头:“方才是谁——小二倌,你这是?”
躲在桌子下面的店小二正慢慢起身,一张苦脸:“我说爷,您真不要命啦。我拍了你那么多回你都不理,刚才多凶险啊!”
年轻人奇怪道:“凶险?”哪里凶险?
小二苦笑道:"公子,您真是很少出门吧。江湖上谁不知道唐家毒砂的厉害,这种毒砂只要有一粒打在脸上,就得把半边脸削下去,若是有一粒打在手上,就得把一只手割下去。您老倒好,不光不走,还坐在最危险的地方连个地儿都不挪。我拍您这么多遍都白费啦。"
年轻人想了想,说:"白云城主武功很好?"
小二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愣愣地说:"那是当然。"
年轻人笑道:"既然叶城主说不必走,我想他总不会说错吧。"
小二哭笑不得,公子您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哩。
"而且,"年轻人又补充道,"他看上去气色上佳一点都不像中毒受伤的人。"
叶孤城已然离去。
唐天容青白着脸,由家仆搀扶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