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感觉不到了么。”本是带着疑问的肯定句，随着那人一下轻轻点头变成了毫无疑问的肯定。
“英阿姨，我还听得到哦。”壬晴托着腮望着夕照里匆忙往家赶的人们，“原本以为会最先消失的呢。”
“壬晴……”看着那人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一直了解一切的关英则更是一脸凝重。
“不会……后悔么。”
并没有回应。两人各想心事的沉默在餐厅播放的回旋的提琴协奏曲里沉淀。
“壬晴，”保持的姿势没有动，关英缓缓开口，“你知道这曲子么？”
“……”壬晴抬起眼帘望望装饰华贵的天花板，细细聆听着这首低回婉转的提琴曲。
“是Pachelbel's Canon哦。”关英闭起眼眸继续说着，“低沉的大提琴启奏，然后三把小提琴隔段加入，就好像穷追不舍，却总也追不上前者。都是一样的旋律哦，三把小提琴不断重复着，不断重复着，直到最后融为一体。”
壬晴余光瞥见那人脸上的释然，以及那轻松弯起的嘴角。
“明明都是一样的旋律，却永远也追不上。不到最后一刻是永远无法在一起的呢。”关英一如既往的温柔笑着，“即使这样不断重复着，听起来丝毫没有厌烦感，却觉得更加悠扬而委婉。”
壬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首低回的提琴曲里，仿佛期待着什么，然后守望着什么的音符，温润流畅的流淌出来。
“壬晴。”隔着桌子，关英伸手抚弄一下少年柔软的黑发，“虽然现在觉得两人的世界错位，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哦。”
“……”壬晴默默低头，低沉的脸色昭示着仍旧没有从思考里解放出来。
“说不定最后一刻，会发生奇迹的吧。”关英望望头顶上方依然不断回旋着的提琴曲，憧憬的微笑道，“说不定最后真的也可以融为一体哦。”
微睁浅碧的眸，指尖不自觉的微微震颤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继续解决着那块看起来很诱人的牛排。
奇迹什么的，正因为不会发生才会叫做奇迹吧。
命运之轮的轨迹。世界最终的原则。那些永远不会出现偏差的东西。即使是到最后一刻什么也不会改变的吧。
只是。还是。
谢谢。英阿姨。这些话对我已足够。
『壬晴』从窗棂上轻盈的跳下，来回穿梭在少年的两腿之间，舒服的揉蹭着。
他愣愣站在小木屋的门口，看着霎时间明亮起来的屋内，摸着电灯开关的手就那样僵在那里。
厨房一侧的案桌上，放着打蛋器的盆里剩有乳黄色的面糊，盛着打发的奶油的小碗已经倾倒，少许的软软的白色奶油顺着流淌到案桌上。用来抹奶油的抹刀掉落在地上，白色的奶油，混着乳黄色的面糊，星星点点的洒在瓷砖地上。
真是狼狈呐。
看着这样的场景，壬晴脑海里完全再现了当时那人慌乱不堪的手脚，来来回回忙碌的单纯表情，不禁低低笑出声来。
——而这一切可爱的始作俑者，连围裙也没有脱，就已经倒头趴在餐桌上发出熟睡后粗重均匀的呼气声，陪着他那小小的历尽心血的杰作。
壬晴走过去，微笑着细细凝视那个似乎根本不成形的蛋糕，坐落在白色的小瓷碟上。
掌心般大小，只是一味的纯白色做底，还有没有抹平的小小奶油波浪。而就在这样的蛋糕面上，用淡红色的奶油歪歪扭扭的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
“原来是这样啊。”宝石绿的眼眸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壬晴便用力揉揉眼睛，被称作喜悦的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果然是你说的呢。”布满泪痕的面容，却是微笑的表情，“英阿姨。”
即使秋夜有多么寒冷，少年的心也一直被真正尝到的□裸的幸福温暖的包围着。
一直熟睡着的那人慢慢醒来，抬起昏沉的头，望见身边的他。
“啊，壬晴。你回来了啊。”宵风眨几下眼，发现那人正拿着餐叉一口一口吃着那蛋糕，便立刻微微红了脸，语气变得梗塞。
“那个……英阿姨说今天是壬晴的生日。所以我……”宵风移开目光，看着游移在自己脚边的白猫，“只是向蛋糕店的店员请教了一下而已……就试着做了做，我想应该不……”
“很好吃哦。”壬晴满意的放下餐叉和小瓷碟，微笑的眼眸注视着他，“谢谢你，宵风。”
“真的？”宵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回问他。
壬晴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俯下身子，微笑着坚定的点点头，然后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真的哦。”
真的。即使这样狼狈的蛋糕。即使对于现在的自己，吃起来只感觉到滑腻腻的东西滑进喉咙的干硬感。也一定会很好吃。
因为是宵风特别为自己做的啊。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
因为是宵风。是你哦。
“？”宵风凑近他的脸颊边，深蓝色的瞳显得幽远，“这里粘到奶油了。”
伸出修长的食指替那人轻轻揩掉后，他的脸又开始微微发热，不知是因为距离这么近还是因为自己无意识的这种举动。
飒飒的秋风在两人之间悄悄游离了那么几秒。
“那个！”宵风猛地站起来，狠狠低着头，“我去收拾一下吧！”
“宵风君累了吧，那么就去休息一下哦。”壬晴伸手解开那人颈后和腰间的围裙扣，麻利的穿好，“这些就由我来处理吧。”
尴尬的看到又把自己稳稳的按回座位，接着去忙碌的那人的背影后，宵风注意到自己食指尖上粘着的奶油。
啊。做完后自己还没有尝过呢。
宵风轻轻将指尖探入口中。
然后脊背便没有缘由的开始一阵阵发凉。
脸上的五官好像皱在了一起。
自己开始微微了解到，为什么那只那么嘴馋的『壬晴』没有偷吃的原因了。
就连自己也觉得……那好甜啊。甜到都感觉到了苦涩的味道。
“那、那个，壬晴。”宵风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很好吃吗？”
“嗯！”
看着那人依旧安然忙碌的背影，宵风沮丧的低下头，眼神毫无聚焦的落在睡在自己脚边的白猫上。
“因为是宵风特意为我做的。”注意到身后的人的沉默，壬晴说出了一直所想的，“我品尝到的，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美妙的心情。”
壬晴回过身，冲那个愣愣看着自己的人展露抚慰的笑容，“宵风你，想祝我生日快乐的心情。”
凉沁的秋风不断的将一直怒放在窗槛上的风信子的淡香送进狭小的木屋，混进蛋糕浓厚的香甜。
“所以，很好吃哦。”壬晴将最后一个瓷碗洗好，整齐的摆进橱柜里。
听见窗外，夜里秋虫的低吟浅唱，宵风闭起眼眸。
“是。”
释然的少年，浅笑着趴在餐桌上，像实现梦想的孩子一样甜甜的睡过去。
喧哗的虫鸣声渐渐低隐下去，归于平静。
“真是的。”收拾好一切的壬晴摘下围裙，扶起那人向床边艰难的移去，“睡在这里会感冒的哦。”
小心的让那人平躺在床铺上，壬晴便轻手轻脚的去关了屋内的灯。
仲秋之月，清泠的冷光洒进来，仿佛一层细细密密的纱丝，笼着那人沉沉的睡脸。细腻光洁的鼻梁，浓密的睫毛投射在眼下成一片小小的暗影，不时的抖动着。
坐在床边注视着那人安详的神色，壬晴习惯性的轻轻拨开他覆着前额的发丝。
在这个安静的仲秋之夜啊。一切都显得如此诡秘而暧昧。
壬晴缓缓俯下身，残留着奶油香甜的唇悄悄贴上那人微微冰凉的额头。
温热的呵气在那人额前飘扬着散开。
“这是回礼哦。”这样说着，少年微笑着躺下在那人身边，也合上了眼眸，渐渐沉浸到漫漫的黑暗之中。
那轻巧的白色身影，照例跃上窗棂，伸着懒腰微弱的喵一声，便老实的趴下归于那份难得的宁静了。
Chapter 10 Oblivion
宵风。如何忘记一切都属于你。
我不懂。我不懂啊。
忘却究竟是什么。忘记泪痕，笑靥，疼痛，全部。一个人的全部。
或者说。全部忘记一个人。
仿佛被咸涩的海水渐渐漫上的名字。明明前一秒还被刻写在白滩上的名字。跟随着再也不能颠覆的过去与未来，也再也不能回来。
宵风。如果可以忘却你已经忘却我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呢。
只是，这样我做不到的啊。
墙侧壁炉的火并不旺盛，在烧了一夜之后的木柴散发出淡涩的灰烬味道。白猫舔舔前爪，继续依偎在炉火旁安睡下来。
单单隔着紧闭的窗玻璃和一层薄薄的冰花，发凉的双颊就能触摸到木屋外面的世界，那种粘稠的纯白色。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少年歪着头，压着伏在窗棂上的右臂，温暖的呵气吹在那层冰花上，沉溺在一片静寂之中。
尽管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听到了呢。那种静谧的飘落与埋藏之声。
“醒了啊，宵风。”
看见推门而入的那人，少年欣喜的抬起头，幽蓝的眸子里散发着淡淡光彩，“嗯，天气一冷就容易嗜睡了呢。”
脱去厚重的羽绒服，壬晴随意的勾勾嘴角表示了解，轻轻拂去黏在发丝上的碎雪，整理着刚刚从小镇上买来的东西。
“还在下么？外面。”宵风看着羽绒服上瞬间融成难以寻觅痕迹的雪水，抬起头静静望着那人单薄的背影。
“嗯，”将最后一个罐头放入立柜，壬晴搓搓冻红的手坐在他身边，“现在看起来小多了，早上去小镇的时候比现在要大得多呢。”
低低应了一声，少年便忍不住轻咳起来。
“不过很漂亮啊。雪花。”壬晴拍抚着他的背，失落的笑笑，“如果宵风不感冒就好了，就可以一起去看看了呢。”
『壬晴』喵着一声伸伸懒腰，踱步到壬晴脚边舒服的来回磨蹭着皮毛。
“抱歉。”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