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回想起什么的少年,不顾一切的冲出了房间。
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从海岩上一跃而下的男孩撞倒的时候,从裤兜里滑落出来了。
“真是大意了。”壬晴奔出海边宾馆,微微喘着粗气。
原本一直贴着胸膛挂在脖子上,自从那人出现在夕照烂漫的山坡过后……便摘了下来一直小心地保存着,直到要来海边多待几天所以带在了身上。傍晚的夕照下沙子和它混为一色,再加上自己一直昏沉……
“!!”一阵细沙扬起,少年趔趄着跌倒在沙滩上。
壬晴低吟几声,皱紧眉。右肘似乎有擦伤,伤口仿佛撕裂一般火辣辣的疼。他艰难的支起身体,努力让自己清醒。
此时沙滩上早已黑成一片,远处则是更加幽深的海。静夜已深,只听得见不停不休喧嚣的潮涌。
壬晴渐渐站稳,便向不远处那高大挺拔的海岩走去,不断呼出烫烫的热气贴着双颊,唇角苍白而干涩。
而失去了阳光照暖的海风,一直搜掠过少年滚烫的身体,渐渐吹干他滴着水的黑发。
看着面前的海岩,他沉默着站立。凉风轻易贯彻过绒制的浴服,单薄的身形微微晃动。
因为太心急,没有拿任何能照亮的东西。
壬晴弯下腰,缓缓跪坐下来,撸起宽大的浴服袖,在漫漫的细沙里摸索。
头好像要炸裂开般的疼痛,眼睛也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一定要找到它。
少年努力保持住意识,睁着焦急而坚定的眼眸。直到鼻尖渐渐布满细密的汗珠,身上也微微发粘。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无论如何。
因为那是重要的回忆啊。
……
“大头贴?”少年抬起淡定冰冷的眼眸,盯着不远处的那个机器。
“嗯!一起来照吧宵风?”他暖暖笑着,眯起清澈的浅碧色眸子。
“不要。”压低帽檐,声线低沉,冷冷的回绝。
“宵风不是说过么,想让我的记忆里有过『宵风』的存在。”少年依然温柔的笑着,向沉默的那人伸出手掌,“那就用相片当作最重要的回忆。”
两只手在绚烂的夕阳暖照里轻轻相握。
“我一定不会忘记宵风的。”
昏黄的日光洒满少年上扬的嘴角。
……
眼前渐渐什么也看不清楚,内心只有更加的慌乱。
冰凉的指尖无意间碰到温温的海水,壬晴陡然愣住。
涨潮。如果涨潮后不断上涌的水波能冲到这里。
那就意味着那个丢失的东西,早就不知随着哪一股清浅的海水流落到深海里的哪个绚美的珊瑚礁群里了。
眼角忽然溢上不可制止的泪。
就连最后仅剩的那份真实存在过的感觉也会从此消失不见么。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
“啊。”仓皇四处碰撞的手指,终于企及到那凉凉的金属质感。
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它。壬晴扶住海岩缓缓站起,来回在沙滩上摩擦已久的双腿微微颤动。
小心翼翼的打开,看到两人完好无损的面容。终于能够闭起双眼,温热的液体化作喜极而泣,划过滚烫的双颊。
宵风还没洗完吧。不过他是不会在意自己……不,现在的话……如果被看到了说出来散散心就好呢。
壬晴摸摸烫得可怕的额头,拉紧衣襟,“看来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呢。”
“一个人的。”还未转身,耳边忽然感到混着酒精的迷离的气息,“是不是很寂寞呀。”
壬晴回头惊住,背光的黑暗的身影覆过了潮红的脸。
浓黑的夜肆意渲染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诡秘巨大的海岩相互交错沉默着林立。
壬晴咬紧牙努力保持清醒的状态,额头上聚集起来的汗珠顺着脸侧落入无声。
脑中浑浑噩噩,眼前的画面出现了细微的旋转,视野已经开始模糊起来,发热的身体也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紧盯着那个沉溺在酒精里摇摇欲坠的陌生男子,后退一步踏进一波清浅的水湾里。
“一个人么……”男人淫恶的笑,将手里的酒瓶丢到沙滩上,一步一步靠近,“要不要大哥哥来陪你啊。”
看着逐渐逼近的那人,壬晴捏紧拳头,握住那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整理脑海里混乱的思绪。
用森罗万象的话因该会没问题,不过被附近隐世的人察觉到就不好办了,而且这个人应该只属于表世。那么逃开么。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和状况,恐怕很难。总之先……
“可恶,竟在这个时候……”低低咒骂一句,壬晴皱紧眉头看清眼前的人,瞄准他的软肋。
一拳还未到位,早已无力的双腿即使只迈开了一小步也不能站稳。
眨眼间的下一秒钟,那人便狠狠抓住自己纤细的手腕,整个人被他死死压在身后湿冷的海岩上。
右肘的伤口撞在冷硬的岩石上,壬晴咬紧下唇皱了皱眉。
绝对不能松开手。
“真是可爱呢。”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少年努力握住掩藏的什么,低下头缓缓靠近他的脸,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来吧,不要怕哦。”
被紧紧锁住的双手丝毫不能动弹,意识也在一分一秒不可遏止的流失之中,只能任凭那只欲火的大手毫无遮掩的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
“不要……碰我!”断续着说出丝毫构不成威胁的话,壬晴大口呼出潮热的呵气,已无力抵抗。
一侧的深蓝色条纹的浴服滑落至腰间,因发烧而火热的身体散发着刚刚沐浴后的香味,圆滑光洁的肩头在黑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媚惑诱人。
清泠的海风吹来,却一点也没有带走周围混着酒精气味的燥热的呼气。
男人舔了舔干涩的唇,哼哼笑了几声,俯身贴近那人白皙的肩颈。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仍旧归结于一无作用。
宵风。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
手腕被抓得生疼。滚烫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我却渐渐睁不开眼。
讨厌酒精的气味。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在这一刻浮现出黑暗与罪恶一面的世界。
宵风。此时此刻狼狈不堪的自己,你千万不要看到。
脆弱的内心在那一刻放弃了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那么杀掉他如何?』甜美的声音如裂锦般残忍的回荡起。
壬晴倏地睁开眼,闪过一丝光芒。以及犹豫。
然而事至如今,也只有……
发动森罗万象,和被那沾满酒精与迷乱的唇碰到的前一瞬,那人僵硬的身形缓缓倒下来,扑起一层细沙。
眼前的黑幕降临之前,定格住那人纤瘦的身影。
是。谁呢。
“真是的。”武士收回击中那个男人后颈的刀柄,弯腰抱起昏倒在沙滩上的少年,“这种人即使先杀掉再报告首领都可以的。”
“我也在想为什么雷光哥不干脆杀掉他算了。”黑发微鬈的少年耸耸肩,和那人一起向宾馆走去。
“啊。”武士停在正厅门口,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潮红的面颊,暖暖的粉色发丝顺着耳侧滑下来,“这孩子好像有点发烧。那么你去叫一下医生吧,俄雨。”
“嗯。”黑发少年刚要迈步,却忽的停住,“话说是在哪个房间?”
“宾馆的浴服上应该有写。”武士翻出他颈后浴服的标签,告诉了那人。
看见俄雨离开,武士又望了望少年眉头微皱的面容,感觉怀里没有什么重量感,“现在的孩子真是单薄啊,不过从刚才看来并不是件好事呢。”
这样感叹着的那人,稳步的踏上正厅一侧华丽的楼阶。
他的心蓦地沉了一下。
深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周身微微荡有颤抖的波纹热气腾腾的水面,怀抱的姿势使得细腻垂下的黑发末梢轻轻浸入。
回想起刚才忽然闪过的残破的画面,镜子里的少年平静的看着自己纤弱的腰肢上刺目的灰黑色斑块,或深或浅,仿佛初学油画的画者漫不经心的涂鸦。
可是他感觉到在痛。
于是宵风在暖意薰人的浴室里,慌乱的心蓦地沉了一下。
他更加抱紧温水里的自己,却感觉到冰冷加速不停的侵袭。尖削的下巴没入水中,宵风平视着那只飘荡在水面上的明黄色的玩具小鸭。
是壬晴刚才留在浴缸里的吧。才发现欢快的小鸭的那人,呆呆的望着那只桔红色的微微翘起的喙。
怕水。么。
唇角苦涩的微微勾起。
那只是个白色的谎言而已。其实只是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身体吧。想要隐藏些什么,隐藏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
这具躯体。自己总觉得隐匿着某些深刻的伤口。仿佛不知在何时就会在明媚的艳阳下裂开的伤口,朱红色的粘稠的什么就会顺着光滑的皮肤淌下来,在明烈的阳光里泛出诡异的光泽。
或许那些是很久之前的伤口,只是残留的痛觉直到现在一直让自己心有余悸?
宵风的双眼微微张大。细密的睫毛上沾满了蒙蒙的水雾。
想见。就在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很想见。那个人。
“壬晴。”湿涩的唇相互轻轻碰撞,吐出了确定的音节。
浴缸满漾的水随着波澜溢出。宵风扯下白色的棉绒浴巾裹住自己,光脚踩在湿滑的瓷砖上,伸手打开浴室的门。
“壬……”
自外阳台灌入的海风扬起米色的绒布窗帘,穿越淡淡弥散着的咸腥味空无一人的房间,溜出大敞的漆木门。
少年幽蓝的瞳猛然收缩。
隐晦了很久的夜空终于释放。泠泠的打在椰树叶上的雨声渐渐在耳边清晰起来。
“啊咧。”武士忽的停住脚步,站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拐角处,望望偌大的落地窗上细细流淌的水痕,“下起雨了呢。”
“真是多变的天气呢。”轻轻甩甩粉色的发,抱紧怀中的少年,转身离开。
“到底在哪里……啊。壬晴。”
奔跑过宾馆的后园,再绕到前面的浅滩,冰冷的雨丝,早已润湿了他身上唯一一件单薄的浴服。
宵风微微眯起眼眸,顺着额发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