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习习,割着她们的伤口,宋漫贞不动声色地将春水搂入怀中。
春水安静地待在宋漫贞的怀里,就像她们第一次的拥抱。
“她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心魔,一辈子毁在了憧真的手里。”春水的睫毛上渐渐被染成白色。
“柳语堂一辈子何尝不是毁在你手里?”宋漫贞叹气,语气里有调笑的成分,“差一点我的一辈子也毁在你的手里了。”
“差一点?所以现在不会毁在我手里啦?”
听见春水的语气活泼,宋漫贞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别人的爱恨情仇就让她们去解决吧,属于我们的爱,还是可以继续延伸的。
73完结
下过雨的山间小路向来不好走;书生走得有些累了;用袖子抹了抹了鬓角的汗珠,直了直腰往上望去;眼前全是飞来大石;顶端藏在云雾之巅;根本无处可见。
书生颠了颠身后的书箱,咬着牙继续上路。没走两步;忽然听见身后有小姑娘哼小曲的声音。书生诧异,这崎岖山道上怎么会有小姑娘?他回身一看;见一位拎着篮子的红衣女童步伐轻盈向他走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回头对他笑。
书生正觉得小姑娘清新可爱想要报以笑容,就听对方说道:“大男人爬个山那么慢;我在山脚下的时候就看到你啦,结果这会儿就让我追上了。”
“……”书生被她这一句说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处反驳,陪着笑脸问道,“小姑娘,你一个人走山路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我从六岁起就自己上山下山了,我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整座山都是我家。”
“这样,敢问姑娘,翻过这座山头还需多久时间?”
“哎,以你的脚程来看,非得入夜了。这座山呢,昼时鸟语花香很安全,但一到晚上啊,飞禽走兽都出来觅食了,豺狼虎豹一只咬你一口,你也就剩个骨头架子了。”
书生被她说得一哆嗦,脸色一下子刷绿了。
小姑娘看他那副真心担忧的模样不禁哈哈笑起来,站在较高一侧的山路上拍拍他的肩膀:“好吧,看在你这么弱的份上,今晚就让你在我家借宿一宿吧!”
“多谢姑娘美意……”
“怎么,看你这样子还不太乐意啊?”
“非也非也……”
“那就是觉得我像妖怪,怕我把你绑到洞里去吃了你?”
书生很诚实地点点头。
“好吧,那你就在这里等着被野兽吃掉吧,公子再会。”小姑娘说着就走了,书生不吭声就跟在她身后。小姑娘故意使坏,走得飞快,书生跟在身后气喘连连。
所幸有小姑娘在前方带路引领书生加快脚程,日落之前他就已经到了山顶,但下山就有些困难了。
书生见小姑娘一路往一所茅屋走去,那茅屋建造简单却被精心修饰过,小桥流水屋前还种植者许多花草,别有一番情趣。
“娘!”小姑娘快步走过木桥,对着一位正在剪花的年轻妇人跑去。
“慎儿今日回来得晚了,又去哪儿调皮了?”妇人站起身抚摸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嘟着嘴不乐意了:
“慎儿哪有调皮,慎儿去摘娘亲最爱吃的菇子了。”说着便奉上篮子,篮子里各式菌菇看上去十分可口。
“慎儿乖,娘亲今晚给你做好吃的菌汤给你吃。”
“娘亲最好了!”
书生见那妇人年纪尚轻,虽是清汤寡水不着厚妆,但看上去也十分美貌,怎么都不像是有这么大闺女的岁数。
妇人也发现了书生,对他微笑:“阁下是要赶路吧,太阳要落山了,夜间行路十分危险,不嫌弃的话今夜就在我这儿歇息一晚吧?”
书生有些犹豫,荒山野岭的怎么平白冒出一户人家,女主人还长得如此漂亮?
正在思索,屋内又走出一位女子,那女子手里拿着水瓢,脚下有些破,模样却更是好看,一时间书生已然断定这是一户妖精变幻出来的妖屋了。
“慎儿。”拿着水瓢的妇人看了书生一眼就对慎儿拧眉,“你怎地带陌生人来了?”
慎儿撇嘴不悦:“不是慎儿带来的,是他自己要跟来的!”
“好了好了,春水你也别怪慎儿,慎儿也是好心。”方才剪花的妇人忙打圆场。
春水把目光从书生身上收回,小声道:“我总是不乐意瞧那些读书人道貌岸然的样子。”
书生心里窘迫:我都听到了好不好?
剪花的妇人向书生招手:“入屋歇息吧,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
书生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与此同时树林间野兽发出要出洞的叫声,书生胆颤,跟进屋去了。
书生把书箱放在地上,见这屋子虽是简陋却被布置得异常温馨,那位□水的妇人正在煮菌汤,一边搅和国内的浓汤一边对另一位女子道:“漫贞,你来帮我把火升得旺一些。”
宋漫贞坐到灶前拿起柴火将里面烧得差不多的柴拨开,用新柴架起一个“人”字形,让空气更多地进入,火一下子就旺起来了。
火旺了之后宋漫贞起身拿了两个馒头和一叠菜放到书生的面前:“阁下先吃一些,等汤好了再喝点暖身。”
书生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顾上这些是不是妖怪变出的把戏,道了谢就不顾形象地吃起来了——再说哪有口味这么清淡的妖怪呢?
宋漫贞坐到书生对面,问他:“阁下可知,如今是什么年岁了?”
书生答道:“舒昌二十一年。”
“是么?日子过得真是很快啊……”
春水把一些切好的腊肉拿上来,慎儿去盛米饭了。
“当朝皇帝是何人?”春水问道。
书生捶着胸口努力把馒头咽下去:“皇帝?皇帝不是夏正渊吗?”反正在这身上直呼皇帝的名号也无大碍,天子肯定是不会听到的。
“是么?”春水听完之后不做声,回去看菌汤了。
书生见她面色不好,有些害怕地问宋漫贞:“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宋漫贞笑道:“不必介怀,她在山中待惯了,有些不善与人交流了。”
书生忙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还要感谢你们收留我让我不至于为野兽裹腹呢。”
书生说她是进皇城赶考的,一路风餐露宿亏得好心人帮忙,无以为报,只能留下一副字盖上私章。
“若是小生他日有机会高中状元,定来答谢二位!”
第二日一早书生就踏上了行程,慎儿还在睡觉,春水和宋漫贞执着手站在山顶上看着书生下山去。
“高中状元?呵呵,他可知我身边就有一位状元爷。”
宋漫贞瞧一眼怀中的春水,想来自从她们隐居山林后日子过得千篇一律,三年前捡到了在山脚下的命悬一线的慎儿后她们的日子才算是过得有滋味起来。
“你已经看淡尘世的一切,但别人未必,没必要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吧?”宋漫贞安抚春水。其实她明白春水为什么讨厌书生,当年柳语堂正是一派书生气质。虽外表斯文但柳语堂做过太多恶事,春水反感她连同和她相似的人一共反感也是值得原谅的事。
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原谅了。
当年宋漫郡挟持柳语堂回到皇宫,具体的细节宋漫贞不得而知,但最后皇上被杀而刺客当场万箭穿心死无全尸,这是最多人流传的官方答案。
想来,这么多年没有宋漫郡的消息,宋老爷和夫人来探望宋漫贞几次也都没有提到大姐,或许,她的确已经不在人世。
宋漫贞有时会想,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宋漫郡一生都在为憧真寻觅一个平衡点,最终她亲手杀了憧真的仇人算是大仇得报,之后又随憧真去了,在地府里她们也相守了好些年了呢?
只是柳语堂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三年前有位路过的官爷提到当朝军机总管时已然不是柳语堂了。
“柳语堂肯定已经死了。”春水说道,“老天爷不可能还留着她。”
对于这件事,宋漫贞总是不和春水争执。
当初春水服下罂燚花瓣就是为了自残,她事后也言明没有活下去的兴趣的了。
因为她总觉得不能再和宋漫贞在一起,因为她想要杀宋漫贞的姐姐。
她是有机会杀宋漫郡的,而宋漫郡也处于束手就擒的状态,只是一念之差,她没能真的下手。
宋漫贞问过春水,当时你为什么不杀她?
春水说,在她举刀的那一刻,宋漫郡的脸庞和宋漫贞的忽然重叠在一起,想到宋漫郡还有一直想要完成的心愿未了,那一刀就偏离了方向。
“虽然你一直都在说要复仇,可是你总是无法去夺任何人的性命。”宋漫贞就像看穿春水一样,“你无法杀人。”
春水本来想要反驳宋漫贞,不想被宋漫贞一眼就看穿。但回头想想,也懒得和她置气。
“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很多人都是在夹缝里苦苦挣扎,只是为了看一眼蓝天……”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春水最近老是喜欢感叹,说出来的话也像是人生感悟。
当时罂燚花毒发作,春水从入夜咳到天明,呕了不知多少血。本以为天意弄人,二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又马上要做阴阳之隔,病情拖了两年多没有好转,春水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谁知这捡来的慎儿年纪小小,却精通医术,对于罂燚花毒也甚是了解。她告知宋漫贞解毒的药方,让她每日给春水按药方熬药喝。起初她们谁也不信这么点大走路都有可能摔倒的流浪小孩儿能治病,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宋漫贞给春水喝了几服药,谁知春水的咳嗽竟好得异常迅速。
九九百十一之后,罂燚花毒就全数解去了。
宋漫贞不解,这慎儿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小小年纪有如此造诣?
当时春水看着远处坐在小木桥上看水里小鱼的慎儿,说道:“你且看她,像不像你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