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如果我去睡了你怎麽办?”
我在沙发里伸伸腿,找到了一个矮脚凳,我将腿架上去,层叠在上面,“我嘛,不占用你的客房了,免得你收拾床单,可我想再坐一会儿,你这里有些像第欧根尼俱乐部,比贝克街静的多,我觉得有助於让我放松。”
“坐到你想走的时候再走吧,我没有赶你,我去给你拿毯子,暖气够吗,我也觉得够暖了,你把大衣脱了吧,别捂著了。”他唠叨完,就从楼上抱了床毯子给我,我把大衣放在沙发背上,接过毛毯,诧异的发现这毯子是他盖著的那床,上面有他的味道,很清晰。
“John,你晚上睡觉不需要盖任何东西?”
他笑了,“我平时习惯盖两床,而且我懒得去客房开橱柜……”他略沮丧的说,“那些被子锁在橱柜里,都由她叠的很好,我不想弄乱,你就将就著用我的吧,你不介意?”
我捂上毯子,将毛边卷在下巴上,把自己弄的像个繈褓里的婴儿,我很心满意足的望著他,结果换来了他的一个笑容,接著John与我说过晚安就上楼去了。
我觉得今晚我来对了,他的确需要我。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从沙发里滚了下去,我在地板上四肢著地顿时找不到北,我眯著眼睛看看窗帘里投映进来的强烈阳光,我有些痛恨John为何不把窗帘24小时都拉上。
我爬起来径直的找准他家厨房的位置,一屁股坐进进餐用的长方桌旁边,John正在平底锅里敲了两个鸡蛋,我闻出来的,我用手指叩击著桌面,接著拿出手机浏览,手指头飞快的在屏幕上翻动,“Bored,Bored,Bored,无头尸体……恩……两分锺就可以解决的案件,仍旧只有Bored。英国现在是无人犯罪的乏味天堂了吗?”我希望罪犯能够明白我的苦恼,给我制造一些娱乐。
我仰起头,望向单调的天花板,极其悲哀深沈的叹了口气,“淡季,凶手们不知道是不是都跑去孵鸡蛋玩了。”
“无论你多麽的无聊,别拿我开刀。”
John说著,把鸡蛋和烤吐司端来了,摆在我面前,我觉得他即使以後单身一人过活也能支撑下去,不会像我一样把浸泡著眼球的奶茶喝进肚子里。
我去了一趟盥洗室用Holmes的方式利落的洗漱了一遍,我不喜欢胡子,所以我借用了John的刮胡膏和剃须刀,我很快就回到了我的早餐前面,我想我真的饿到我的胃开始抗议了,然而我能记住巴赫的所有乐谱我竟然却记不住我到底是几天前吃的上一顿。
我大嚼了一口吐司面包,然後发现John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变成树,和椅子融为一体了。
我用餐巾擦擦嘴,端起热饮喝了一口,我想去握一下他的手,但我不能,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可怜,所以我当做什麽都没看见,什麽都没有发生,我重新捡起我的叉子。
John抬起一只手遮挡著他的双眼,但已经来不及,我从之前那半秒就已经看见了他的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
我放下叉子,稍稍侧过身体,背对著他,我认为我应该这样做,背对他,会让他好过一点,他不会喜欢被我看见他掉眼泪的,他痛恨软弱,世界上最讨厌跟命运认输的人他得是第一,而我得屈尊第二。
我背对他很久,我听见了他啜泣的声音,我不明白他对他妻子的爱有多深,想必是很深的,想必,是和我对待John那样深刻的,因为如果上周躺在那棺材里的是John,我肯定不仅仅是抽泣,我肯定在我那混蛋老哥面前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Sher……”
我听见了,他在喊我,极其微弱,就像用气流发音的,可我听见了,我回过头,我眨了眨眼睛,我抬起手,在桌面上接近他的手,我的手悬空停下来了,在他紧握的拳头前面彻底停住。
这样是没有用的,死人已经成为了死人。
很久很久之前我问过John,对尸体有什麽看法,他说,这个尸体死了。
我那时取笑了他,说他像个瞎子看不见线索。
我现在觉得我当时才是瞎子。
John当时第一眼就看见了死亡,他看见了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和过错,而我只看见了一堆冷酷无情的东西。
我从椅子里站起来,走过去,我的身影打落在他头发上,我近乎野蛮的揪起他的手臂,John顺从的站起来,倒在我怀里,他像个失去了知觉的人,脚下毫无力量,身体全部倾倒在我身上,我紧紧的搂住他,抱著他,一手按住他的後脑勺,一手勒紧他的背,我稳稳的用双臂抱他很长时间,直到他的眼泪湿透了我的西装和衬衫。
“她死了……Sherlock……她死了……我明明知道会有这麽一天,我和她结婚前就已经知道她有癌症,我知道,但我还是……我自找的……就像你说的,这种生活方式,这见鬼的下场,我自找的。”
我竟一时对不上话。
John哭了一会儿,然後尴尬的从我怀里出来,他将头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眼泪,我想大概都在我衣服上蹭干净了,他变回了那个替我解决敌人的JohnWatson,我也松开了他,在他面前蹩脚的整理著我的纽扣。
他依然坚强,英勇,刚毅无比,他仰著头冲我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谢谢你,Sherlock,真了不起,你从哪里学会拥抱别人的?”
“从你身上。”我淡淡的说。
第2章 Sherlock
John静静的站在我面前垂头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心里搬去了一块石头。
我明白,他并不是因为感情积压太久,自从第二任Mrs Watson癌症晚期住院以来,他曾经有偷偷的哭过,避开所有的人包括我,我若是想要知道他掉没掉眼泪并不会太困难,可他心里的哀愁始终没有发泄出来,我想,是因为我在这个早晨,出现在他眼前见证了他的凄苦和悲伤,他在我怀里展示了真实的自我,而我的拥抱和我的注视给了他安慰。
接著John便有了力气,慢慢吃完他的早餐,他啜饮最後一口黑咖啡,对我轻笑,“我同意你,Sherlock。”
“可我什麽都没有说,John。”
“这就是你喜欢玩的把戏,不是吗,别人什麽都没说,你就先把结论爆出来,你猜猜我这招未卜先知跟谁学的,是的,Sherlock,跟你学的,”John扶著咖啡杯,微笑的看我,“我知道你前来的目的,你想邀请我回去221B居住。”John的话停顿了莫名的几秒,他仍然舒展著笑意,之前的眼泪不翼而飞了,我坐在椅子里回视他的笑容,我想我也快要给他逗笑了。
“Sherlock,即使你不来请我,我也会厚著脸皮回去找你的,就和上一次一样,我那时也遭遇了不好的事,恩,相同的事,我那时需要与人同居,而你宽宏大量的重新接纳了我这个室友。”John低下头,“不过还是谢谢你,你不想我尴尬,所以你这次主动过来请我回去的,是吗,你有时候也有体谅人的优点。”
我严肃认真的眯著眼睛想了一下,“我并不是体贴你,John,我觉得……”我久久的望著他,我不想说的话,我能烂进棺材里,我能将那终极的秘密锁进Holmes专属的有著八扇铁门的小保险箱里,可一旦遇上我憋不住的话,那就是雪崩,无论这世上谁也阻拦不住,我觉得雪崩开始了,我的大脑有些嗡嗡作响,我冲著John瞪了老半天直到他开始莫名其妙的对我眨眼睛,然後我张开了嘴,那句子风暴般朝他袭卷过去,“我觉得我终於又有机会和你同居,我有了机会,John,这个机会我得到了,是不是?我可以和从前一样,和你住在那221B的起居室里,而你的沙发可以放回原位去了,我也可以再一次在那窗前背对著你拉小提琴。”
我说完就後悔的闭上了眼睛,我应该忍住的,我懊恼我虽然有个受人瞩目的思想圣殿,但那门不太牢固,加上我的个性热血,冲动,面对我并肩作战,亲密无间的挚友,我总是控制不住在我心里不停沸腾的对话。
我听见了John轻轻叹息,我好似小孩害怕受罚似的在他面前睁开眼,John只是苦涩的对我点点头,“我明白,Sherlock,我明白,我们会和以前一样的,你仍然是那个著名的Holmes,而我又一次重新尾随在你的长风衣後面,重新做回我的助理角色。”
“你不是我的助理……”
“我只是一个比喻。”
“我过来帮你搬家?”
“不,不用,Sherlock,别把我当废人看,就和我第一次搬进221B时一样,再多杂事我一个人也能搞得定。”
John说到做到,他独自一人准备搬家的事宜,被各种忙碌的事务纠缠,并且同时抽空拒绝了我所有的善意,那也好啦,反正我的耐心和善意都不多,我可以用闲暇时间忙我那些尸体和金属的实验,把我的耐心和善意存著下一次再发挥。
他要先置办掉他和他太太的房产,那里留著对他而言也只是个伤心地,然後处理好他太太的遗物,并且安顿好他的一对子女。
John的长女是他死去的前妻所生,一直寄养在前妻的娘家,而John与後妻生育的小儿子还太年幼,不到一岁半,John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照顾婴孩,老实说John丧偶後有些暴躁,我时常能听见他被琐事困扰时那怒声的责骂,所以脆弱吵闹,容易引发成年人神经衰弱的小婴孩也暂由他的岳父母代养。
总而言之,累赘的搬家程序终於在一个半月之後通通得到了收尾,John正式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入住贝克街221B公寓。
他如同旧时,坐在我经常躺卧的双人沙发里,回归221B以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