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陷入胶着,倒让本想速战速决的令狐冲吃了一惊。但难得棋逢对手,惊讶之余他的好胜心顿起,攻势越发凌厉,誓要与这人分个输赢。
如果比拼内力,令狐冲没受伤之前自然要略胜一筹,但此刻他体内的寒冰真气刚化解,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比招式,独孤九剑乃是当世一流的剑法,本不该落于下风,但此人的铁爪直接安在右手上,既是兵器,也是肢体的延伸。行动时自然如同臂使,劈刺勾砍无不随心。再加上攻击的角度刁钻,往往出敌人之预料,这才与令狐冲斗了个不相上下。
从那个蒙面人甫开口时,东方就一直牢牢锁定他的身形,似乎在回忆什么。直到那人一跃而起,自空中向令狐冲攻去。铁爪根根张开,犹如恶鹰扑食,东方的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小心,他是铁爪神鹰张希言!”
这一招正是他的成名绝学,鹰爪功中的“鹰击长空”。鹰爪功本是一门掌上功夫,练到深处,手指可硬如钢铁。可张希言年轻时曾被人寻仇,强行拗断了右手五指。偏偏他不认命,独辟蹊径用生铁爪来代替右手,既可以掌法出招,又是独门兵器,终得大成。四十年前,此人在江湖显赫一时,无人敢惹。
令狐冲虽然不知道张希言其人,可也识得这一招的厉害。当即将剑一横,使出破掌式。独孤九剑,剑未出,意先行,窥敌破绽,后发先至。
在这一剑下,张希言的“鹰击长空”似乎也变得缓慢起来,恰恰被截了个正着。只可惜,令狐冲用力稍弱,长剑破空,只是刺中了男人的肩头。蒙面人经此一击,在空中硬生生地翻转身体,落在了院子的另一端。
而“鹰击长空”的余势未尽,令狐冲仍是受了那一掌的波及,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强提一口真气才将这涌动压回。
东方看在眼里,知他已受了震荡,只是表面不显,急忙冲了过去将他扶住。“我没事,先看盈盈。”令狐冲一把抓住东方的手,微微摇头。
张希言丢下的女子,软绵绵地伏在地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东方刚走近,却见银光一闪,心下警兆陡生。原来是从女子怀中发出的一支飞镖,直奔面门而来。
凭东方的武功原本可以轻易避开,只是一来她内力受损,速度自然受到影响;二来距离太近。纵然已经下意识闪避,仍是被划破了左臂的袖子。令狐冲原本只顾警惕铁爪神鹰,不料东方这边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竟然忘了动作。
原本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任盈盈”却是款款站了起来,面向二人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东方教主,令狐大侠……”那嗓音软糯轻靡,带着江南丝竹的韵味,直令听者心摇神荡,绝不似任大小姐的温婉。
原来是故人……缓缓挑起眉,自进入这座大院起,东方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却无暇顾及,此时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杏眼中闪过一道利芒,东方不败看了眼被划破的衣袖,干脆把外袍解下,搭在臂上,好整以暇地打了个招呼:“花会首……好久不见!”
“呵呵……确实有段日子了 ,两位一向可好啊?”既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花想容也不掩饰,咯咯娇笑起来。这样的表情出现在盈盈的脸上,让令狐冲不由心惊肉跳。幸好,女子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取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只见她原本的面容亦是艳若桃李,丝毫不比盈盈逊色。
东方尚未答话,令狐冲已经恨道:“花想容,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当日在冯府,多亏了这位花会首照顾,否则自己怎么会差一点就把命送在那里,又怎么会连累东方为他吃尽了苦头?一想到这,他就两肋生疼,恨不得把这个蛇蝎女子当场斩成肉酱。
说话间,张希言已经走到了花想容身侧。仍旧是黑巾蒙面,一只铁爪似张又合,警惕地注视着令狐冲的一举一动。
浑然不把男子的怒气放在眼里,花想容朝张希言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即无辜地眨了眨眼,慢条斯理道:“令狐大侠好大的脾气啊!你在南京城外寒冰真气发作时,要不是亏了我给你喂下一颗天王补心丹,说不定你早没命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冲我吼呢?真是不识好人心……”
此言一出,令狐冲不由浑身一震,“原来是你?”
清醒后,偶尔他也会想,那个喂自己喝水的女子到底是内伤发作时的幻象,还是真有其人;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天王补心丹号称疗伤圣药,但凡有一口气灌下去也能吊命!只是这个女人凭什么这么好心,不给自己喂毒就算手下留情了吧?令狐冲越想越觉不对,只恨不能立时逼问个清楚。
“自然是我,只不过当时我稍微易了下容,画作了东方教主的模样。谁知道你意识都不太清楚,居然一下就认出来了。”说到这里,花想容的口吻中透出几分意外,似乎很是不解的模样。
“我真奇怪,东方教主你没有认错,怎么轮到任盈盈,你倒分不清了呢?究竟在你心里,谁更重要一点?”
这花想容倒是深谙说话的技巧,东方不由在心里评价。情人的眼里最是容不得刺,若换了别人,免不了要留个疙瘩。只是在她面前,这点小心思还不值一提。
冷冷一笑,东方并没有纠缠在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单刀直入道:“花会首,你既然费了心思引我们来。想必是做了精心布置,要留我们在此做客了?”
归庄中,能让令狐冲不顾自身安危来救的唯有任盈盈,而她也不会坐视令狐冲单独涉险。花想容谋算人心,可说丝丝入扣,怎么会没有其他安排?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掩着嘴轻笑出声,花想容一双媚眼如丝,似乎含着诉不尽的绵绵之意。“东方教主乃是当世武林第一高手,令狐大侠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虽然我这里也有百来个弓弩手,小半个火铳队。可说到要留住两位,我还真没什么信心!”
这还不够!就算他们俩毫发未伤,这样的埋伏也足以喝一壶了。令狐冲不由在心底暗暗骂道。早知道在杭州时就该先结果了这个妖女,也免得今日要受制于人。
完全不在意听者是何反应,花想容自顾自地话锋一转:“只是,我有桩交易想与两位谈谈,不知道你们敢是不敢?”话到尽处,原本柔媚慵懒的嗓音竟透出了几分凌冽。
“哈哈哈……”东方忍不住扬首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举手投足之间,依稀可见当年那个潇洒肆意的魔教教主影子。“你这个服了毒的人都不怕,我有什么不敢的?”
而花想容丝毫没有性命捏在别人手中的自觉,长袖轻摆如弱柳扶风,笑容一派优雅:“痛快!”
说罢,连拍了两下手。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了百来个红色灯笼,原本幽深的大院登时笼罩在一片迷幻的光芒中,犹如海市蜃境。
“二位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随着花想容的招呼,数个穿着桃红衣裳的年轻女子从屋内走出,东方与令狐冲互望了一眼,随着指引来到厅内。东方放眼望去,只见处处雅致,摆设不俗。正堂上挂着一幅春江钓叟图,题着李后主的词: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那么,这场局中,究竟谁是渔翁,谁又是网中的鱼呢?东方心中微动,泰然落座。“花会首,有话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那我就直说,我要你们替我杀两个人。事成之后,你们想要什么可以尽管提。”除了张希言,花想容遣退了所有下人。偌大的厅堂内,唯有四人对坐,恰成犄角。
东方闻言不由冷笑,“花会首似乎找错人了!”令狐冲更是奇怪,什么时候他们成了职业杀手,自己居然不知道。
“不急,想必东方教主是觉得我杀鸡用牛刀了吧!”随意摆了摆手,花想容的声音不疾不徐,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可你若听了我要杀的人,大约就不会这么想了。”
看不惯她故弄玄虚的样子,令狐冲不耐烦道。“你到底要杀谁?”
花想容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变得浅薄,声音虽低却充满了杀伐之气。“张鲸,刘守有!”
喝……好家伙!令狐冲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女人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东厂督太监,锦衣卫都督……”东方玩味地看着对面的女子,手指轻轻敲在桌上。“一句话说杀就要杀,花会首真是好大的气魄,莫非你也盯上了那批黄金?”
端起桌上的酒杯噙上半口,花想容的眼角瞬间染上一抹斜红,衬着如玉般的肌肤更显触目惊心。“看来你们把事情查得很清楚啊……”
如雕塑般坐在一旁的张希言见状,露出几分担忧的眼神。
自觉已经忍了这个女人够久,令狐冲的口吻很是不善。“搞出那么多事,你究竟有什么图谋?”要不是碍着情势不明,他非把这女人的狐狸皮揭下来不可。
“说到图谋,令狐大侠不是已经替我完成一半了么!” 花想容的笑中多了几分讽刺的意味,一双纤纤玉指拨弄着酒杯。
“你故意引我们去南京,就是为了杀冯保?”东方所说虽然是疑问句,但口吻却是斩钉截铁。早在令狐冲复述经过时,她就已经怀疑了。如果不在乎所服的砒鸠丸,花想容有的是法子脱身,何必非要引令狐冲去冯府,这里头分明大有文章。
花想容的眼中带着几分狡狯,承认得倒也爽快。“没错,冯保那个阉狗,虽然被贬到了南京,身边却还有一个碍事的番僧保护。否则我早就杀了他,何必劳动令狐大侠!”
虽然说辞还算客气,但听她讲来字字皆是理所当然。
“你……”令狐冲本来气急,但忽然有些骂不出口的感觉。说来这事也确实不能全怪花想容,谁教自己傻到去钻她的套呢,简直活该!
“令狐大侠不必动怒,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所以我不是特地去救你了么,权当是你替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