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内进的公孙策看了屏风一眼:论感情,他拥有过,也失去过,也曾努力争取更曾隐晦逃避;不管怎样,自己都有着想法;且会按照这个想法去做,可如今这局面,反有些……宛如一个无底漩涡,他和庞统都在当中;想要掌握却并非能够全部掌控……一想到这些忍不住蹙眉。
……
……
……
“束竹。”庞统斜靠在榻上,久久无法入睡;终于在后半夜唤了一声“睡不着,和我说说话吧。”
在自己床榻上也无眠的人睁着眼“你怎么知道我未眠?”
“听你呼吸便知。”庞统是习武之人,自然眼耳都过人。
“我想知的事你不会说,你想说的事或许我并不想知。”公孙策平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不知看着什么“如此还能说什么?”
黑夜的屋子里安静的很,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李元昊纠结重兵必是有所图为,这一仗大概无法避免。”庞统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我无法逃避悍将的宿命,太师虽在,老人家年事已高;而曦玥年纪还小……”
公孙策听了这话心沉了几分“有什么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庞统看了屏风一眼“话都到这份上,何需直言;你懂的!”
公孙策未言语:是的,他懂。庞统希望他出征之时自己能够替太师分忧,再度出仕为官;也明白他是要将守护的交付于他。
……
“不愿意?”庞统话音里透着一股轻嘲“还是怕了?”
“你就不怕?”公孙策也讽他。
庞统笑声起来“我还真怕,怕你只肯偷安学堂,不愿诡谋朝堂、翻云覆雨;屈了第一才子之名啊!”
“果然是什么人眼中便是同质人。”公孙策有些恨恨:谁诡谋朝堂了?!
“你才知道。”黑暗中庞统的眼眸也透着一股锐利。
公孙策抿唇不语。
庞统听见他呼吸有些急了,知道他又恼了几分;心中好笑。
“好人真做不得。”公孙策翻个身,朝向里“以后不再借榻于你了,半夜三更自己不睡还扰我休息。”闭眼,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过了半晌,才传来庞统在寂静黑夜里特别清晰的话语“我慕、信束竹,自也视公子如此。”应了他那句‘什么人眼中便是同质人’;自己眼中的束竹是可托付身家生命的知己。
公孙策向里侧身而卧,可眼睛依然也睁着,不曾有睡意;倏然里在空灵黑暗中听到他沉稳而掷地有声的一句,猛的在心中敲了一记心鼓:咚!
重重的!
庞统一臂压在头后,等着他的回复;但……迟迟不曾听见他开口,心情不免有些沉郁;也不相逼他,想到可能是自己心急了些,便压下情绪,移下身子,闭眼准备入眠。
“信我?”公孙策不免轻叹“口中说信我又在今夜试探,王爷,我虽不如你孔武有力,可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誓言已在怎会轻易改之?!王爷此举真是多此。”说到后面倒有些生气“若再有一次,我便真恼了!”
庞统已等的有些睡意,蓦然他清晰的声音传入自己惺忪的脑中,如一记闪电闪去了所有睡意“束竹之意是?”
“话多烦人。”公孙策倒安心的打了个哈欠,半命令的口吻“睡觉!”
在外进的庞统不免恼笑相交:这个公孙策,真是狡诈如狐;知他等他答复,迟迟不回也就罢了,可正当自己睡意渐来之时,瞧准了时机便扰他一下;是把他的心安了,可也搅了了他今夜好梦了。
他刚才说誓言已在。
对,那是自己就着子言之事逼他立下的;还以为他只是为了救人而随口应承的……毕竟是公孙策,立誓便会遵;性情真实,君子大义也好、小人诡计也罢都是坦坦荡荡,无愧于心的人。
自己仰慕的不也是这么个让人心疼又激赏的人嘛!
想至心,心中一股暖流而过;多少年里他的心都已经快要失去温暖的感觉了,而今……“束竹。”动情之时便再出口唤他。
“庞统,你再吵,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睡屋里了!”里面传来了公孙策被惊扰的怒音。
这一句震的大宋的摄政王爷闭了声,但庞统是何人啊,朝堂、军队里都是权倾一方、一呼百应的人物;回味之余便想到:这是不是代表这辈子你已经打算和我一个屋了?!
沈府后院。
黑夜中,月黯淡无光,照不透夜的墨色。
一个单薄的身影单手负后,一手中转动着一串檀香的佛珠。
无声鬼魅中有人单腿跪在身后更暗的地方“主人,事情已经办妥。”
“辛苦了。”修长的手指没有劳作的痕迹,白皙润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淡淡儒秀的气质里透着不可违逆的尊荣高雅。
暗中的人退了下去。
唉!
叹息从口中传出。
“既然为难又何必要做。”一轮弯月映于黑色的肌肤上“大丈夫立于世有所为、有所绝不能为!”
佛珠转动依然。
包拯上前一步“不能如此。”
“只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声音清冷的比雪还寒“希仁,逾越了。”
虽只是轻轻的几个字,依然如重石击打了包拯。
包拯未开言,只远远站着,微微低头“就算失言,包拯依然要说;途径有很多,何必要用失天下民心的做法?您应该知道失民心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孔子曰民为水,君为舟……”
“你少拿那些东西阻我。”佛珠停了“这些东西我读的不比你少!希仁,以他现在的权势不出险招又如何克敌制胜?!”
包拯牙根咬的死死“可这样得回的……会让天下耻笑,(您)又如何面对先人?!”掀袍,双腿屈跪而下“包拯求您三思而行,切不可为达目的而失了您的清誉。”
“清誉?”冰冷的笑声随即而泄“还有何清誉?我早就丢尽了先人的脸面,失了他们传下的……若拿不会来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社稷未改、江山未缺。”包拯依然跪着“国库充盈、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再无议和银之说;这些难道都无法改变您的决定?非要内讧而起,亲者痛仇者快……”
“大胆包拯!”一声喝叱打破了安静;那双清冷的眼也凝着痛恨的目光。
包拯跪着“臣求您三思!”
而回答他的是宽袖拂打在了颊边。
他头磕于地,重重一声。
“臣?!”他站在跪着的包拯身侧,微微斜视“包拯,你究竟是庞统的臣还是朕的臣?”
“臣是大宋的臣!”包拯匍匐于地“而您是大宋的君!”
“哈哈——”自嘲的苦笑如铁针声声刺入彼此心中“君?!只可惜我已经是死了的君。”
“就是死了也是会为了社稷、百姓而心存仁厚的圣德之君。”包拯苦苦规劝“请您三思,千古骂名,臣不愿君担;君也担不起!新帝尚且年幼,庞氏就算罪该万死却也有所不为!您怎可不顾骨肉血亲,一旦风云事起;新帝该如何自处?!您可曾想过?”
“君要臣死,父要子亡也是千古明训。”他依然伫立在包拯身侧“而今此话被违逆,朕必须更改而回。”
“是,陛下自该如何。”包拯正直身“但到那时‘子’恐也必须痛下心纠错于大宋先皇驾前,因为勾结外邦危害大宋的‘父’也于天难容!”
“放肆!”他一下子掐起了包拯的下颚“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臣的血若能擦干陛下眼前的阴霾,臣若用一身血肉换之。”包拯目光清亮“陛下,放手吧;臣可以永远陪伴与你左右。”
那双黯淡的眸闪过一丝光彩“永远?希仁,你可知此话代表着什么?”
包拯了然“臣自知。”那意味着他将放弃所有的一切,自尊、血脉、母亲;但若这些牺牲可以换回他的良知,他愿意交换。
他紧紧盯着平静的包拯“这是为了谁?公孙策?”
“这是为了您!”包拯回视他“臣不愿意看见父子相残、骨肉相悖的惨剧。”
“哼,包拯,你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修长的手指放开了他,佛珠开始继续转动“我不杀他难道还等他赶尽杀绝?”
“我们能躲过五年,只要小心谨慎又怎知不能平安?”包拯见佛珠转动但依然不敢大意“陛下……”
“晚了,包拯;事已至此,已无计可施!”他背过身“计划已经开始。”事到如今就是他想回头也已经无法回头。
什么?!
包拯大惊:他冒险去见展昭,要他约见公孙策;却未料他居然将计划提前了,难道真的不能避免吗?公孙策,那信里所潜藏的意思你可会意了?!
“包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让你再随意出府;想给公孙策通风报信?”他已下定决心“难道你心里只有公孙策这个青梅竹马?”
“臣是不愿看见大宋满目疮痍……”
“够了,我看你是不愿看见公孙策因为庞统这逆贼而身陷囹圄,因为你很清楚朕不会放过庞家任何一个人!”
“陛下——”包拯气恼他的执迷不悟“一旦生灵涂炭,陛下就算夺回皇位也将失信于天下、失信于万民……”
“他夺了我的皇位我的江山,逼杀了太后,包拯,如今皇叔还在他手上!”赵祯的脸在光影间扭曲狰狞“如此你竟还在替他说话?”
包拯知他内心的挣扎,所有的后果他怎么会没有想过;可他依然选择了这条荆棘之路,该怎么办?君重还是民重?!他要如何选择,如何自处?!
赵祯平复下情绪“我答应你只要公孙策肯相助反正,庞家与公孙家便不相干。”父子二代的风流韵事想瞒也瞒不住有心人“若他不愿……”口吻变冷。
包拯抬眸。
正迎上赵祯噙着达不到眼帘的淡淡笑意“谋逆自当诛灭九族。”
“陛下不让臣出府,见不到他便无法将这个告知于公孙。”包拯立刻接口。
赵祯单指划过包拯的肩头“爱卿似乎忘了,这世上还有鸿雁传书一说。”
包拯不禁随着他的指而动,被触之处透出丝丝寒意。
“公孙策。”赵祯嘴里噙着这三个字,似有意又仿若无意的低喃着“你这个大宋才子究竟是何才更重要?庞统的命还是家族的命?”说着走向暗处几步。
包拯注视他的背影“陛下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吗?绝对可以扭转乾坤。”
赵祯侧眸,那笑意而阴煞的脸如同佛经中修罗“爱卿又是如何认为的呢?”
夜,依然黑。
风流天下我一人。
展昭睨眼在那把白扇上“大冬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