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自是难取;而今反得了好借口。”公孙策倒有十分自信。
庞籍挑眉“哦?”
“这个束竹自有斟酌。”公孙策没有明说“只求太师晚动几日便可。”
“你能保证一切会按所想进行?”庞籍有些不信,他纵横朝堂这么久靠的不是运气;也不相信运气这种虚无的东西。
公孙策弯起嘴角“十分没有,八分足。”
“我给不了你几日。”庞籍不喜欢这个回答。
公孙策转身“二日也可。”
“那便二日,二日后你未成功;我就不能拖了。”庞籍也是强硬的,此事关系的不仅是朝堂更是庞家几百人的身家性命,决不能因一人而废——庞统不行,公孙策就更不行了!
书房打开“是宣德殿?”
庞籍斜眸,片刻“嗯。”这般跳跃性思维还真是有早年公孙真的风格。
又被关起,屋内留下一片寂静。
门外。
公孙策头都不回“卫茳,宣德殿!”不要惊动任何人。
皇宫,宣德殿。
打开已经封闭许久的殿阁,里面的莫名阴冷让人肌肤起立。
曾经的宣德殿是彻夜灯火燃亮的地方,供奉着大慈大悲佛祖的地方;而今里面空无一物,殿阁里除了几根红色立柱就再无一物了。
公孙策用自己的脚把这所空殿都走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无一遗漏。
当立在殿阁中央,正对着大门“就这里了。”
一切从这里落幕,自然也该从这里开始!
新岁,自古就是汉人最重要的一夜;祭拜祖先也要合家团圆,那是一年之内大人孩子都最放松的一夜;虽然要守岁一夜无眠,也是为祈祷来年平安好运而兴奋的。
太师府,新岁夜。
公孙策带着庞恭孙和曦玥一早就过府了,孩子们自然有自己的游戏玩闹。
公孙真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也在你自己安插了这么个人,多大的孩子啊。”有道是人心难测海水难量,真是一点不假。
“说是监视策儿,不如说也盯着你吧。”庞籍亲手泡了茶,闻了味,浅浅一抿。
公孙真皱眉“盯着我?我有什么好盯着的。”早就远离了权利中心,不过是个闲散在外的闲官。
庞籍和公孙策都未开口,公孙真微沉吟又叹口气“盯着我那是他们并未看清你。”
公孙策低头喝茶。
“谬赞。”庞籍亲茶杯捧到公孙真面前,讨好的一笑。
公孙真接过;亲咳一声“我哪有赞你。”随即别开脸。
庞籍微笑转头“策儿,听说你明日邀耶律文才过府?”
“啊。”公孙策应了“不过是新年一聚,我来东京许久,还未和他真真坐下来说说话;劳烦太师挂心了。”
公孙真眸一动,眉头紧皱:儿子这几年性子较过去是内敛的过分了,越是轻描淡写无关痛痒似的可能越让人担心“你又要做什么?”耶律文才已是质子,难道……
“只是喝酒叙旧。”公孙策淡淡“父亲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庞籍看向依然在玩闹的孙儿们,公孙真也看了过去“陈鸢姑娘如何?”
“她很好,应该……”公孙策说的有些回避。
庞籍起身,走向孙儿们。
公孙真则又叹气。
“爹,我没事。”公孙策知道他的心思“您已经叹了三次气了,难道是太师府里不好?才惹得爹气郁结于心。”半调侃的口吻想化开提起陈鸢的尴尬。
公孙真很认真的看着儿子,而后又轻叹口气,目光转向他处,喃喃了一句什么,只是说的实在太轻;公孙策耳力不及了;只是瞧爹的模样,也能猜个八九。只此新岁守夜他不愿提起,转头看看漏刻,起身。
“这就要去了?”公孙真也拿他无法。
“想早些去。”公孙策点头“父亲,那曦玥和德儒就暂托……”
“我也只有替别人看孙子的份了。”公孙真别开头,幽幽一句扔过去。
公孙策笑而不语,走向曦玥。
德儒见他过来“先生,和我们一起写对联啊;祖父说要写个上联,您写个下联吧。”
公孙策摸摸他的头“现在不行。”转向曦玥“曦玥,先生想借样东西,可否?”
曦玥抬头“先生请说。”
“佛珠。”修长指指向曦玥手腕上一直戴着的东西。
德儒和曦玥对视,也都是各自不解;曦玥将佛珠解下,递过去;公孙策恭敬的弯腰双手捧过。
起身之时和庞籍对视了一眼,立刻转身离开。
待他离开,庞籍搁笔,转回“我的孙儿自也是你的,何必让你我之忧重回他们之间。”虽有些不同,但那时也曾因各种原因分离了不是嘛“阿真。”
“你以为我想嘛。”公孙真也有自己难言之隐“公孙家人丁单薄,几房都是如此;我探问过,他们并不愿过继一个到束竹名下,这也怪不得别人;难得的金孙……我也只是抱怨一下,你可别多事;惹了他们,让我和束竹落个仗势欺人恶名。”说到一半他先预防。
庞籍过去拍拍他肩头“好,但你也别为了这个分了策儿的心,如今最当紧的是……”
“你放心,他自有分寸。”公孙真倒不是很担心这个“他的心比我强,要做的是事就必定要尽心做一回。”目光不由落在曦玥和德儒那边“希望今夜一切安好,至少今夜给他们过的太平些……”
“你也别太担心了,以束竹的聪慧定然能辩驳那些儒生。”庞籍伸手搭在他肩头,略将他靠在身上“放心,一切有我。”
公孙真想笑却笑不出:策儿是去会那些能用嘴逼死的儒生,那些义愤填膺埋怨庞统斩杀清官的愤怒文官秀才们;他都听闻了如今全国各地都有不少为游之澜抱不平的文人,他们以此为由将庞家过去的所作所为都一一重翻了出来;庞籍是做了些强硬手段,反而使事态有恶化之说;今次他们大批汇聚京城,并推举了代表,要朝廷就游之澜之事做出解释。其实游之澜只是一个因,若无法说通这些文人,那么因就会开出花,事情就会一番不可收拾;特别是在此刻……
山雨之风呼啸刮起——
德儒和曦玥则伏在书案上看去,各自有些不懂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贴出去的门联啊。
白纸黑字上是——盛世江山谁人治,一肩挑起千古忧!
狄青看着他们将东西装上车。
“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副将回禀“是否立刻出发?”
“立刻出发,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东西送到指定的位置。”狄青命令“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可有所闪失。”
“可狄将军,运这些党项人的尸体……”
“不该多问的就不要问。”周子言从后面走来,厉声阻他话头“军人只管服从便是。”
副将不敢多问了,转身一挥手;士兵们策动大车缓缓起行。
狄青看了周子言“只用一名副将负责押运,是否……”
“人多反而不好。”周子言沉眸“狄将军,走吧;王爷还等着我们呢。”
“好。”狄青也不懂其中缘由,但相信庞统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眼前更重要的是一战虽败,依顽固未退出多远的李元昊;至于其他的事情不是他能管的了。
二人一起转身,走向大帐。
“周将军,王爷的伤如何了?”狄青忍不住开口询问。
……
卫茳看过三国志,也看到过其中诸葛亮舌战群儒的章节;记得书中诸葛孔明口若悬河,以一敌百辨说东吴文人的场面;在这里全部重现。
他未曾见过当年诸葛孔明手摇羽扇,青颜纶巾的风流,但若是有;恐也不过如此:眼前的青衫儒雅书生,虽无鹅毛羽扇却还是笑意淡淡,张弛有度的将尖锐乃至尖刻的问题清晰回答;字里行间无伤人之词,但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微靥却给人正面压迫。一身布衣,却将身穿官服的文人们说的彼此只能使眼色,让别人言战。
他一直以为师傅敬重公孙策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他曾救过王爷,但现在看来公孙策值得如此。
场内,公孙策大礼作揖“束竹也乃一介布衣,与众位一样对游知州之死无限抱憾;但如同刚才所言,国怎能无法,法不容情却又可容情;朝廷只罪问游知州一人,他的家眷依然可享知州俸禄,直至他孩儿成年;各位都是功名在身,有些大人更是直接面对百姓事理自比束竹更知要依国法行事之理;这天下非一人一家,而乃民之天下;民何以聊生,仰仗的是国安社稷稳,更是仰仗朝廷法典和诸位的依法治理。”他正直了身体,朗声“今夜本该是合家团圆之时,可党项人不愿让我们安宁的过日子;此刻大宋将士在边境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可诸位却在此,且不说等诸位团圆的家人如何焦急,就说你们扔下的治下百姓恐也有微词;谁能保这几日里就没有案件发生,若托付错人而造成了冤案,诸位如何对得起他们?!”
全场无语。
有人冒出一句“公孙策,你说自己一介布衣;那么今次来你是代表谁?又倚仗了谁?”
“放肆!”卫茳都听出其中辱灭之意,不由怒目“先生好言相劝,尔等若执迷不悟……”
公孙策抬手阻止了他,转向说话之人;那人也是一介布衣,倨傲的抬头回视。
“这位兄台,百家争鸣自古有之;你我今日在此不过是论见不同,谁都不曾倚仗谁。”公孙策扫了场内某些着官服之人“不过是大家一场议文的普通聚会。”没有朝廷允许,各地官员私自入京聚会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以谋逆论之。
有些人是真的不敢言语了,他们身家性命都还是要顾的;但见公孙策有意将大事化小,自己也要掂量一下其中利害。
“边疆浴血沙场的将士新岁不在家人身边是迫于无奈,则诸位……不如就此散去,各自回乡过年如何?”公孙策顺势开口,似有意似无心边说边侧转了身体,双手间转动着那串佛珠就如此呈现在了他们的眼中;那些文官都是先帝其间就在朝的,回京述职的时候有不少曾见过先皇的面,可能他们没看清皇帝的脸,但皇帝手中一直拿着的佛珠则大概不会轻易忘记。
就算有些人不记得了,但总有些记得的人吧。
公孙策见他们心思已动,趁热打铁“诸位离开之前,束竹还有一言相告。”
众人抬头。
“诸位都是心系社稷安危的大宋臣民;新岁祭祖之时要记得敬先帝一炷香,应该会对当今继承正统血脉的新帝肝脑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