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看到了我疯了一样不知往哪里跑、只想离开那女人的痛苦。
他都知道,可是他却和不知道的他们一样。
“这饭我不吃了。”我撂下东西,踢开身后的椅子,甩了餐厅的门就离开。
这样的地方,我呆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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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很冷。
晚上会吹来西伯利亚刮来的风,带着肃杀萧瑟的气息,割过每一寸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却一样生疼无比。
摔门而出的时候,我只穿了屋里才穿的短袖和短裙。脸、颈、手臂、双腿,都被夜风毫不留情地吹着,我甚至已经不知道温度是何物,不知道双手该如何活动。
可是我不想回去,自己那最后的自尊也不允许我回去。
僵直地终于抱住了双臂,我挪动着脚步在街上走着。
我想去并盛的独立居所,可是当我在街角远望去时,一对中年夫妇在那房子门前不停地敲着。
那是明日夕的父母。
他们就这样把属于我的最后的落脚处都给盘踞了。
我默默地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6点、7点、8点……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等到我再次抬头,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向街旁店面亮着的钟表时,划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9点半。
时间远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街上的人慢慢少了,都像躲瘟疫一样避开这愈加寒冷的风。影子从我身前拖拽到身后,拉得好长,可是等我走到树荫处,却只有黑洞洞的一片。
光影……光影……
有光才有影。
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日子,我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竟然心里就平静了下来。
果然我就是卑微的命。
不远处的建筑巍然耸立,虽然整栋楼都是一片漆黑,可却让我顿时有了个暂时可以安歇的地方。
——并盛中学。
那不是我的处所,可却成了我唯一能栖身的地方。
是与不是,于是都不重要了。
第十四章 五日心(上)
如果未来让我再次作出决定,我真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并盛中学。
那短短的五日改变了我人生的轨道。
我安于现状,我害怕改变。
可是那夜的心却在惊变的瞬时不曾抵触。
人们称之为——
——渴望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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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我从巴利安跑了出来,穿着短袖短裙,在冬夜里瑟瑟发抖。
我无处栖身。
直到我目光投向并盛中学,那个我曾经仓惶度过10天的学校。
夜晚的学校不会有人,白日的嬉笑都随着夜幕降临而销声匿迹。整栋楼都没有灯光,与周遭的商业区相比,不甚恐怖。
抱着完全冰凉的手臂,挪着僵直的双腿,我越过围墙,从唯一一扇没有锁住的窗子外跳入。
方才还诧异着没锁窗子的人大意了,可是当视线投向门边挂着的牌子后,我倒是觉得若是锁了,反而失了那人的风度。
【并盛中学风纪委员办公室】
果然是云雀恭弥的个性。想必整个并盛,除了我这个误打误撞的人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敢闯进来。
那是他的自信与自傲。
不能开灯,因为学校夜里忽然亮灯这种事传到他耳朵里,怕是我连这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了。于是我关好了窗子,倚着窗边眺望楼下形形□的夜景。
万家灯火照不亮整片没有星星的夜空。
而后我带着一抹笑意躺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卧倒的那一瞬,冷的我全身寒毛都竖立起来,我蜷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露在外面的皮肤碰触周围冰凉的沙发面引来一阵刺骨的痛。
果然,即使不是在街上,依然不会有温暖的感觉。
可是我懂得知足,有了落脚的地方我便不会觊觎更多的好处。
知足常乐,而贪恋往往让人堕落,经历了那么多,我自然懂这些道理。
可是,该说上天终于对我好了一次么?
就在我闭上眼睛习惯了黑夜、习惯了冰冷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把手发出声响,寂静的屋内隐现脚步声,而后随着“啪”的一声,整间屋子霎时亮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灯开的同时,敏锐感到声音和光的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结果看到云雀恭弥阴着脸站在门口。
“我……”
话在嘴边就被我咽了下去。
我从巴利安跑出来无处可去,所以到你这儿借个宿?
这话说了,恐怕我会死得更快。
况且,无处可归,这样的事情,我又为什么要跟他讲。
“擅闯学校,咬杀!”他二话不说就冲我亮起拐子。
“云雀恭弥,暂时让我在这儿过夜可以么?”我省去了所有的原因,直接开口提出请求。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无厘头地求别人。
“给我个理由。”
“……没有……”
“哼,那我凭什么答应你?”
“我知道你没有任何理由答应我……原因我不想说,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立刻就走。”我自知理亏,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我的想法,希望他能选择那千分之一的可能,同意我暂时占用他的地方。
丹凤眼在夜里更加明亮,单薄的身体似乎更散发着孤傲的清气。
我们对视了几秒,当我以为“同意”这个词再无可能、准备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却先一步收起了双拐。
“这次先记下,如果你敢做出破坏学校的事,绝对咬杀。”
我的眼睛亮了亮,才终于放松下来,对他说了谢谢。
那真的是充满感激的。
他直接走至桌案前,利索地取走了什么东西,随后一眼都不看我的原路返回,往门口的方向走。
然而才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撇头看了看蜷坐在沙发上的我,便一个直角转弯走至柜子前,拽出一条白色的单子,一把扔到我身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开了门,之后手按了两下墙上的开关,便随着“咚”的关门声消失在我的视野内。
第一个开关是关灯的。
而第二个,是开暖风的。
不到两分钟,方才冷如冰窖的办公室内,慢慢填满了温热的空气。那种如风的温度不知不觉渗入我的血液里,冰凉的手脚都开始回温,心里竟也慢慢舒坦起来。
抱着那白色的单子,我又把自己重新嵌在沙发里。
原来今晚不是那么糟糕。
甚至我自己都觉得会做个好梦。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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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清早5点我就醒了,大概是换了地方不适应,而且还是个危险的地方。
抱着单子,终于我又回想起昨夜的小插曲。
云雀恭弥依然寡言少语,却异常的温柔。同意我的无理请求,给了我盖的单子,为我开了暖风。他那离开时肩上的黑色外套都和主人一样潇洒。
外套?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夜里的时候,我再次来到了并盛中学,没想到窗子还是没有锁。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堂而皇之地进来,将手上抱着的叠好的衣服轻放在桌上。
那是挂着“风纪”袖标的黑色外套,他曾经披在我身上的那件外套。
“云雀恭弥,外套已经洗干净了,谢谢你了。”
好像就是知道今晚云雀恭弥还会来一样,我窝在沙发上裹着单子,终于在和昨天几乎相同的时刻看到了他。
他皱了眉,眼神在我和桌子上的衣服间扫了一个来回。
“怎么还在?”他问我。
“……抱歉……再让我暂时借住几天可以么?就几天……”
“啧……果然是草食动物。”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碰都没碰桌上衣服,转身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和昨夜一样,按了两下开关。
一个是关灯的。
一个是开暖风的。
这次,他什么都没拿走,也什么都没带来。
真不知道他究竟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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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大概是太暖和与太安逸的缘故,第三天一早我醒的时候,已经8点了。乍一看表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现在已经是上课的时候了,云雀恭弥肯定早就来了。
仓忙地环顾了办公室一周,结果提心吊胆半天也没见着一个人影,我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暗暗起疑。
如果他早就来过办公室,那么肯定会甩着他的拐把我打起来,就算不动用暴力,也肯定会冰着脸说“草食动物你还想呆到什么时候?”这类的。
那么也就是说他还没来学校吗?有事情要处理?还是被什么绊住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开了,我惊了一下,以为是那个爱校狂终于来了,凝视后才发现是他的手下草壁哲矢。
但是即使是草壁,他把这件事报告给他敬爱的委员长,我依然免不了一顿咬杀。
我惊慌失措地思考着怎么让草壁封口,却在这时受到了让我受宠若惊的待遇。
他站立的笔直,双手贴紧裤缝,毕恭毕敬就是一个90度的鞠躬,口中还用着对云雀恭弥说话才有的语气对我说道:
“流离小姐,十分抱歉!没想到您在,打扰您了!”
“啊……这……不……”我这个暗杀部队里的人对这样的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流离小姐,请问您有没有见到委员长?”他站直了身子,语气还是像对着上司汇报一样。
“没有,他应该没回来过办公室。”我摇了摇头。
“这样……多谢。那我去别的地方找了,先告退了。”说着,他又是一个标准的鞠躬。
“啊……”
谁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我该是被云雀恭弥咬杀的头号对象吧,难道风纪委员会对他们委员长的敌人都这么有礼貌么?
满心疑惑地叠好了单子起身,刚要跳窗的时候,我的视线定格在他空落落的桌子上。
昨夜他连碰都没碰的衣服,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