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薛家本不应该是你祖父主事才对,他是最小的儿子,而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在。你大伯公是个读书人,学识当真不错,都说是你曾祖母教的,才二十多就已经是官拜二品了;你二伯公是个温吞的性子,去了南方做了个小官;到了你祖父,怎么说呢,他十五岁左右的时候,皇上也是二十多了,大庆百姓的生活刚要稳定下来,西北那里又是战乱四起,打仗是要钱的,你祖父天资聪慧,继承了你曾祖父善财的一面,但是他却离经叛道,不愿走户部的这条路,一定要去做个皇商,一度和家里头闹得很僵。
天有不测风云,你大伯父在一场地动里头身亡了,连个整个家子都是死在了那场地动里头,连一个血脉都没有留下。而你二伯父又是没有生儿子的命的,接连几个都是女孩。到了你祖父这里生了你爹我与你叔父两人,你二伯父主动让贤,让你祖父掌管了整个薛家,他老人家当时已经把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了。”
薛蟠看着薛父停下了歇了一口气,喝了杯茶润润喉咙,又听他再说到,“刚刚说了这时候战事频繁,哪里都要钱财与粮草,你曾祖父趁着这个时候,大大地帮了皇上一把,可以说薛家对于那些大战的后备粮草药材,是出了大的力气的。故而,他十分得圣上的青睐,如果你的祖父不是那么的离经叛道,就这么做个大皇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偏偏他又是个念情的人。在天南海北的经商中,自是结识了一些朋友,他有一个刎颈之交,唤做王洛谢,这王大夫就是王家的大夫。”
薛蟠已是隐隐有了感觉,王洛谢,王谢带洛字,旧朝皇子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莫非那位是前朝皇室的遗孤?”
薛父拍拍薛蟠的手,他这就是一猜就准了,“蟠儿所料不错,那位就是前朝的洛家人,你的祖父做的是常在江湖走的生意,总是会有意外发生。那位救过你祖父的命,还不只一次,但是身为今上的心腹,却与前朝有所牵连,这总是隐藏的一个火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点爆了。后来因为一桩秘事,王洛谢死于非命,你的祖父要为他寻得真凶,却是也受了重伤,在世间熬了几年也是不治身亡了。
你的祖父这一辈子,与自家的人亲近的时候少,年少的时候天资过人,却不走着寻常的道路,来后也算是为国为民,却伤在了情义一词上,不得长命百岁。为父与他相处的时间也是不多,却深深记得每次他回家的时候,会陪着我与你伯父,为我们说些天下奇闻,不是光把我们当做孩子看的。后来几年缠绵病榻的时候,便是把一生所闻所见都交给了我们,却是很少谈及学问的那一部分,为父猜测,这和王洛谢有关,许是不想记起那些往事吧。”
薛蟠这次算是了解了薛家的这些过往,虽然不同于贾家上有封爵,可是真的称得上是天子心腹之臣了。只是,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细细一捋,就看到了薛家真算得上是命途坎坷了,虽是备有奇人出,但是却是早亡的多,根本没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所以,一旦龙椅上换了人坐,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又是不是容得下薛家的存在。“爹,您当初从京城退回金陵就是为了避开里面龌龊吗?”
薛父点点头,他与薛母在京城成亲之后,没有多久薛蟠的祖父就去世了,临了之前他留下了遗言,退守金陵不掺和到京城的浑水里头,那个时候圣上也快近五十了,比对一下看着以前的皇帝们,也没人料想到今上的长寿。薛蟠的祖父怕薛家掉进了新老两朝替换的乱子里面,而且他知道薛父的性子守成可以,但是开拓新的局面就有点困难了,退回金陵是最安稳的做法。
“但是,这朝局不像你祖父料想的那般,由太子在那几年就能继位了,眼看当下圣上的身体还是不错,估摸着真是真龙庇佑,长命百岁了,这后面的事情已经不能照着他当时的分析来了。而且,直到他过世也没有多谈过王洛谢的事情,既不说让我们远着,也没有告诉我当初到底是什么事情。许是你祖父是知道为父的,他觉得离开了京城,两朝交替很多事情,就被带到坟墓里头去了。
为父也是这么希望的,这些年也就这样过来了,除了收留了医术高超的王大夫做了薛家的专属大夫。现在看来却是避无可避,薛家挡了他们的道,他们不是要薛家让开,而是直接要我们死在道上面,说不定还要用我们的尸体铺平他们的康庄大道。
今日之后,为父不再阻着你的想法,既然我们挡了他们的路,作为石头他们可以搬走,但是若是成了大山,则谁也不能再把薛家怎么样了。这世间又有几个愚公,敢去移山。”
薛蟠藏住了眼中复杂的神情,他知道薛父是把整个的命运压倒了他的身上,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也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了,而是要担起整个家族的重担。
同一夜,甄家乱成了一团,甄老爷突然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三十五章
“五爷;薛公子来访了。”郇昰听到了殷溪的禀报;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笔;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乐意;“快点请他进来。”自己也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不久就看见了一个白衣青衫的少年从回廊之中信步而来。
“五哥,好久不见了。”薛蟠向郇昰透露出了一个阔别许久、幸而再逢的笑容。
郇昰抬脚出了门栏,亲自相迎;轻轻握住了薛蟠的双手;“是啊,转眼间已是四五个寒暑,楸枰可是跟着宋先生学了不少学问吧。这次;可是要去考秀才了。”
“待在京城停留三日之后;我便回家参考了。”薛蟠跟着郇昰入了书房。
郇昰看着眼前眉眼间气韵悠远的少年,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金陵,一转眼已经五年了,那个记忆中的聪慧小孩,已经蜕变成了翩翩少年,比起同龄人,薛蟠明显高了一点,他脸上也没有那种初生牛犊的稚气未脱,倒是有着方外之人的洒脱。
“五哥,这几年,就在信里面听你说着自己的事情,一直没能上京城来拜会你,真是惭愧。如不是这次接着贾老太君七十大寿的借口,还真不能在考前偷得半日的闲暇时间。”薛蟠也是看着郇昰的模样,虽说他们的通信不曾间断,但是他没有想到再见之时,全无陌生之感,一如那日金陵一别时候的熟稔。
“无妨,你这几年这么忙,人离不开江南也是自然的,倒是我也没能再去一次江南,还想同你一起着去乘着乌篷船听戏,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达成了。”郇昰对于薛蟠这几年没能来到京城,自是有些遗憾,却也是在通信里头知道,他既要忙着课业上的时候,又慢慢分担了薛父的部分事务,是真的不容易。
“来日方长,以后我定会陪着五哥好好在江南逛逛地。”薛蟠想着着几年的经历,真当是繁忙的日子过得最快。就好似昨日还是薛父被查出了误中了七日缠的毒素,而下一刻就传来了扬州甄家大老爷身亡的消息,这可是让薛父一下子愣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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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薛家接到了甄家传来的报丧的消息,说是甄老爷一下子感染了时疫,发现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然后就没能再长时间段的清醒过来,还来不及多嘱咐一点什么东西,就在七日之后撒手而去了。这凡事与甄家有故的人家,都来到扬州悼念,而薛父说是因为身染重疾,其实就是脸面上的红疹根本无法见人,便是让薛蟠代替了他前往了扬州参加了葬礼。
因为薛父的蹊跷的病情,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甄家,还在说着不知何时甄家也许会动手的事情,谁承想转眼间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甄老爷就病逝了。而王大夫根据传闻中的症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甄老爷可能是自己中了七日缠,而这种毒发作的时候与时疫相差无几,也就如同以前说的,过了七日无药可解。
这要是真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的恐怖了,这是有人知道了甄家的下一步动作,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而想想这个世界,能有这般通天手段的人,除了金銮殿上的那一位之外不做他人猜想。想想这事情也是十分符合逻辑,这迷药是几朝皇室的东西,从不外传,而你一个下臣偷了皇家的东西,还打算把它要来作案,皇上能不多想吗。今天你可以害死看不顺眼的同僚,指不定明天圣上你也敢谋害了。
所以,不如让其自食恶果,亲自试试他盗走的迷药到底是什么味道。而世间上,能够诊断出来这种迷药的大夫寥寥无几,几乎都是在皇宫的御医院之中了,也是不怕有谁能知道什么不对来的,他人也只会认为甄老爷是时运不济的很,到头来没能坐享荣华。
薛蟠在甄家只是祭奠过后就离开了,即便剩下的甄家人不是前头那一系列麻烦的主谋者,或者也许对于甄老爷向着夺嫡事件里面掺了一脚一无所知,但是他也生不出那个结交的性子来,有些怨一旦结下,再谈化解又是谈何容易呢?
不过,这么一样,薛蟠也是清楚薛父身上的毒不是甄老爷干的,也恐怕他并不清楚。因为甄老爷去的极快,应该是幕后之人不想他有任何动手的可能,才会这样快的下手,而且甄老爷也没有留下什么话,甄老爷一系在他过世之后,也都消了声音,现在是甄家的老二当着家,而那个人倒是一个真的万事不管的主,啃着老本过日子了。
这么一来,究竟是谁在哪里下的毒,便是有待商榷了。虽然薛蟠与薛父根据王大夫给出的误食时间段,推断就是在京城给宝钗治病的时候,中了暗招,但是却是没有了确凿的证据。而京城那个地方鱼龙混在,究竟下手的是看薛家不过去的,还是更复杂的要嫁祸于人的,都不能判断。再者,皇上应该是注意到了有人对薛家动手,会派人看护着薛家,也为此他们反而不能有太大的动静,不然怎么解释薛家对于大内秘事知道的怎么清楚。
就在此时贾家的一则奇闻在上层的圈子中了开来。王夫人又生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