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足够了，”撒加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又立刻察觉到了什么，缓和下来道，“在我回来之前，他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你放心去吧，”穆先生笑道，“保证等你回来时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卡妙。”
撒加心里一震！
……一模一样吗？他的手指又不经意地轻轻划过那张令他又爱又怜的脸。
“对，一模一样，”穆先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接着他的思路道，“多亏莎尔拉往雅塔卡玛跑了一趟，找到了卡妙以前的录音，我才能完整地分析出他的声纹。另外，这新身体我是按照最新的四代合成人的标准制造的，他会拥有几乎和人类完全一样的生理功能，包括流泪，虽然这对卡妙来说可能会不太习惯，但我认为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情绪发泄方式。”
随着穆先生的话，撒加不由得回想起罪人塔上那令人难忘的一幕幕，本来轻抚着卡妙那极稳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稳住了情绪，没有让穆先生察觉自己的失态。不管怎样，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就不容得他再后悔，至少现在，卡妙就好端端地在他面前不是吗？
“不过……”穆先生此时却有些不太识趣地继续说，“那块肩后的条形码……虽然现在说来为时已晚，但我现在仍然认为还是不要保留更加方便，那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合成人，你们也……”
他没有说下去，可他的意思并不难懂。
“不必，”平缓轻柔的触摸之下一颗心突然莫明地澎湃起来，“我就是要他、我，还有所有人知道。”
这话，他也没有说完整，可是穆先生也听明白了，于是他不再说话。
……撒加感觉自己应该走了，虽然贪恋那静静地看着卡妙、轻轻地触摸着他的感觉，但他总得把一些该处理的事处理完。
“不会太久的，”最后，他轻轻拂开卡妙几缕石青色的额发，在他光洁的前额上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当夜——
穆先生仍然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已经凌晨，基地里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入睡，连穆先生这里单纯用于照明的灯已经全部熄灭，只剩下十来点微弱的指示灯在他四周一亮一灭。
与这些微弱的灯光比起来，穆先生那双眼睛要亮得多。
是的，他没睡，可能是白天喝了太多茶的缘故，总之，他现在还很清醒，没有半点睡意。
但是，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却不是因为头脑的清醒，而是因为他在等人。
不知何时，一条石青色的人影幽灵一般地出现在他身后……
“你比我预计的醒得早。”穆先生没有回头，却像是脑后生了眼睛能看到来人一样，微笑着像问候其他来客一样问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人。
那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吗？”穆先生笑着问。
他仍然没有回头，那人也仍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穆先生对那人几乎算是无礼的不睬毫不在意，微笑着继续道，“在你眼里我只是违背了母亲大人意志的一个叛徒……罢了，既然不愿意和我说话，那你就好好地听我说吧。”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真的准备乖乖地听他说了。
然而这次，穆先生却又不着急了。
“……说什么好呢？”他一双藏在手套下的机械手的钢铁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这样，我们说些你熟悉又感兴趣的话题好了，比如……十大定律，怎么样？”
对方没有表示同意，却也没表示反对，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竟折射出不可思议的钻石一样耀眼剔透的光华。
穆先生仍然没有回头。
“十大定律之四规定，一个失去了主人的合成人如果因人类救助而重获生命，那么此合成人的所有权当属这救了他性命的人类，没错吧？”他一字一句地问。
“……”
没有回答，有时便是一种默认。
“那么，”穆先生接着说，“根据这条的规定，我就算是你现在的合法主人了。”
“……”那人还是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就好像一开始就不会说话。
穆先生总算侧了侧脸，但由于他没有转动轮椅，所以即使侧脸也看不到立在他身后的人。
当然，那人也看不见他的脸，可穆先生仍然在微笑，就像那人立在他面前一样。
“你还是醒得迟了些，”他突然转了个话题，“撒加今天下午才离开。”
那人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犹如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水。
穆先生又有些出人意料地仰起头望向自己头顶上方那黑压压的天花板，长吁了一口气：“他走之前说过，3天之后就会回来接你……你，愿意跟他走吗？”
那人还是不说话，在工作室里微弱黯淡的光线中看起来很像一缕飘忽不定的游魂。
穆先生微微一笑，又道：“我已经自作主张把你的所属权转让给撒加了，既然你没有意见，等他回来时，你和他一起走吧。”
正在这时，工作室中那十来点指示灯竟同时灭了一下。
当它们再亮起来的时候，那短短的一刻，也许仅仅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刚才还立在穆先生身后那条石青色的人影已经不在那儿了，竟真的像一缕在黎明之前消失的游魂，只剩下穆先生一人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条不说也不动、最终消失在黑暗中的人影，还有一场几乎算是只有自言自语的独角戏……难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一场梦么？
亦或是……穆先生因为过度疲劳而产生的短暂幻觉？
……
然而，3天之后发生在同一个地点的事却证明了这不是幻觉。
……
刚刚归来便迫不及待地奔进穆先生工作室的撒加正万分震惊地盯着那已经空了的水晶玻璃罩，有将近一分钟几乎透不过气来。
紫龙手足无措地站在撒加身后，不敢开口，也不敢走开。
“……人呢？”撒加话中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愤怒。
“……”
紫龙实在很想说不知道，这也是实话，可他看到撒加那个样子，已到嘴边的那句话又溜回了肚里。
“……人呢？”撒加又问了一遍。
“我……”紫龙终于耐不住想要回答，一抬头，却对上了已经近在咫尺的撒加那双被怒火烧红了的眼睛，要说的话和一口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一起哽在了喉头。
他从没见过撒加愤怒的样子，但他现在已经隐约能够知道，惹怒撒加会是什么后果。
……就在他咽下哽在喉头的那团郁结，打算开口时，一个温柔而淡然的声音在他声后轻轻地道：“紫龙，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休息吧。”
不用回头，紫龙也知道是穆先生来了，于是退开两步，朝着正操纵着电动轮椅慢慢进来的穆先生行了一礼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工作室。
穆先生回头看着紫龙逃命一样地离开的背影，又回过头来望向撒加，像往常一样温和地笑着问：“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坏了人家小孩子。”
撒加咬着牙，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人呢？”他又问。
“谁？”穆先生似乎变得极端地迟钝。
“别装傻！”撒加的嗓门一下子变大，“你记得我走之前你对我保证过什么，你记得清清楚楚！”
那语气非常肯定，话里也没有半个揣测性的字眼。
“……他走了。”良久，穆先生那弧线优美的嘴唇中才吐这样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你为什么要让他走？”撒加的语气分明在质问。
“这似乎由不得我，”穆先生的语气竟出人意料地冷淡，“虽然他还没适应他的新身体，但他有多强，你我都清楚，而我，只是一个连行动都要靠轮椅的残废。”
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毫不畏惧地迎向撒加电一般凌厉的目光，仿佛已经作好了承受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的准备。
穆先生说的其实也是事实，若卡妙执意要走，他是无法拦也拦不住的，可撒加显然不这么想。
他此时看着穆先生的眼神透着无比强烈的愤恨和熊熊的怒火，就像恨不得将面前这个手足俱残的文弱男人撕成碎片以解他心头之恨！那种强烈的情绪甚至会让人怀疑他的神经是否处于正常状态！
就这样对视了很久，撒加终于抬起仍在愤怒中微微颤抖的手来指着穆先生，咬着牙怒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穆先生淡淡地道。
“……你是故意的，”撒加在抑制不住的愤怒中终于爆发出来，“你很清楚我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你耍的把戏！”
穆先生对撒加似乎毫无来由的怒火平静以对，甚至看撒加的眼神中流露着些许同情，就像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人看着一个当街咆哮的疯子。
“我怕是越来越糊涂了，”穆先生嘴角边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撒加，我的朋友，你太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只听“咯”一声响，撒加唇角竟慢慢渗出一丝鲜血！
因为咬牙太用力而导致的牙龈挫伤，明明白白地昭示着穆先生的劝慰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不糊涂！这几年来发生的所有事中只有你是最清楚的！所有的事都是你捣的鬼！”撒加大吼道。
穆先生仍然微笑不减，没打算跟撒加计较，正如一个正常人不会和一个疯子计较一样。
“哦？我倒想听听我捣了哪些鬼。”他笑容可掬地说。
“洛杉矶那些五代合成人是你安排的，智能联合的新兵种开发消息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是你故意用路尼的消息引我和卡妙去伊斯坦布尔，你挑拨我和卡妙使我们反目，你设计让我去替你抢艾雯博士的遗物，让我帮忙护送城户纱织来这里也是你指使的，你救他，又让他走……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撒加愤然道，“从艾亚哥斯的事开始，一切的事情都是你主使的！”
穆先生静静地面对着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指控，仍然不慌不忙，一脸淡然。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
“因为你想得到艾雯博士的研究成果，你比谁都更想掌握世界上最先进的合成人制造技术和最优秀的合成人基因样本，”撒加指着穆先生，不顾一切地大声吼着，“因为你是智能联合的大股东！而且是董事会成员之一！”
智能联合董事会成员？
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