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加向巴尔笑笑,依言继续道:“各位大人,我得承认,我放走那个女人是循了私情,她和我及舍弟一向有些交情,这个是穆大人也知道的。”
欧多西斯等人顿时愕然,纷纷把视线转向正在专心致志地泡着茶的穆先生。
穆先生不语,自顾自地将泡过茶的茶叶从一个小巧精致的闻香杯中叩出,然后将闻香杯夹于双掌之间,细细地闻着留在杯中的茶叶香。
……看着穆先生一副半闭着眼,比谁都悠闲自得的样子,威斯康丁不由得更加烦躁,他虽然承认并赞服穆先生的智慧,可同时也对他那慢吞吞的性子非常不满。
“穆大人,”他扯开嗓子大声道,“您就不要卖关子了,请告诉我们,撒加大人所说的可是事实?”
穆先生连头也不抬一下,小心翼翼往面前的8个茶杯中逐一斟茶。
“那位小姐名叫莎尔拉,是撒加大人胞弟的心上人,曾经在我这里作过客,”他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据我所知,她和撒加大人也算得是知交了。”
一阵沉默后,巴尔干咳一声打破了僵局。
“连穆大人都这么说,看来是真有其事。”
“所以,”撒加接着道,“在确认了她身上并没带着那份机密后,我也不想再为难她,就放她走了。”
“您不是开玩笑吧?”威斯康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身上没有那份机密您的士兵何必追着她满城跑?您又凭什么断定她身上没有那份机密?”
“所以我需要确定啊,”撒加很自然地摊开双手,“当然,各位大人尽可以怀疑我的判断能力。”
欧多西斯眯着眼睛瞟向撒加:“您的意思是,PPX—023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他因为知道那个女人和我有交情,所以才出手护着她,”撒加微笑着回答,“他送那女人出城也是我的意思。如果各位大人真要说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那么他也不过就是充当了一回护花使者罢了。”
“您倒是把这个合成人摘得干净。”欧多西斯哼了一声。
他和威斯康丁等人显然对撒加的解释还有怀疑,可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通过自己地盘上空的间谍卫星能够很轻易地监视到亚历山大每一个角落的情况并连续拍出快速且清晰度极高的照片,可是无法录音,也就没办法证实撒加是在说谎。
更何况,撒加还有穆先生作为自己的间接证人。
“本身干净的,用不着我摘,”撒加笑道,“而且据我了解,欧多西斯大人所说的那个‘携带机密的逃犯’是‘自由合众联盟’的成员,在佛罗伦萨乘甘宁航空公司的客机合法离境,在前后两三天内共有他的7个同伙分别在同一个机场乘坐客机去往各个不同的城市,我呢,只是在得知威斯康丁大人那里有机密被盗后,刚好得到可疑人士进入亚历山大的消息,碰碰运气而已,我们谁都不能保证那份机密就在我抓到的那个逃犯身上啊。”
威斯康丁本欲开口再为难撒加几句的,一听这话便气哼哼地闭上嘴,撒加的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就是讽刺他自己办事不力,让人家从他眼皮子底下带着机密跑了,致使出了这许多事。如今东窗事发,怪不得别人。
菲迪南冷冷地道:“撒加大人,如今那个犯人已死,什么都是您一个人说的,我们怎么知道您的话是真的假?”
“……也是……”撒加点着脑袋,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要不您亲自去查查,看看那个犯人到底是不是从威斯康丁大人的地盘逃来我这里的,那份机密到底是不是被他带出了佛罗伦萨,还有那个叫莎尔拉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我的旧识。”
“撒加大人,”欧多西斯本就瘦长的脸一下子拉得更长,语气也分明地变得格外生硬,“您不觉得您是在强词夺理么?过了这么久,您让我们到哪里去查?”
会议一下子陷入了僵局,气氛变得前所未有地糟糕。
“……不知各位是否听过‘铁观音’?”因多数人的沉默而多少显得有些空阔的会议厅中,穆先生温柔、平静得犹如一泓湖水的声音忽地响起,“在我国清代,这种茶是非常有名的贡茶,其独有的兰花香很得历代君王喜爱。”
说着他抬手轻轻一拂,随侍在一旁的紫龙立即会意,将穆先生面前已经斟满的7个茶杯置于一个小托盘上,分别送到其他各位股东面前。
“不知各位大人是否有兴趣一试?”他放下手中的闻香杯,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春水一般的目光缓缓地从其他股东身上逐一扫过。
会议还在继续……
卡妙一个人在石子路上信步而行。
十一月间的塞维利亚,气候已经相当潮湿阴冷,因此傍晚在街头散步的人也少了很多,多数人下了班,便喜欢到当地的Tapas酒馆里坐下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一家Tapas酒馆门口,一个穿着老式花边长裙招揽生意的年轻西班牙女郎硬是拉着卡妙进去坐下,还说他穿得太单薄,耐不住这里的寒冷,一定得喝上两杯。
“喝什么?”女郎坐在卡妙对面,将双臂向前屈着撑住上半身,露出胸部动人的曲线,“Sangria还是Sherry?”
卡妙原本不想进酒馆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可当听到那黑发女郎向他提起雪莉酒时,即刻就走的念头一下子便烟消云散。
“……雪莉?”他不自觉地喃喃道。
“对,雪莉酒,”黑发女郎点点头,冲着他一笑,露出一口珍珠一般洁白漂亮的皓齿,“你知道吗?英国大诗人莎士比亚把这种酒称为‘装在瓶子里的阳光’,呵呵,有意思吧?”
卡妙默然,目光又变得虚浮起来。
黑发女郎盯着对面那张苍白、出尘,没有表情却又自带着几分哀愁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又启齿一笑。
“行了行了,到了这里就暂时把不开心的事放下吧,我请客。”她说着站起身,蝴蝶穿花一般地跑向罗列着好几十种冷盘小菜的大柜台。
片刻后,那女郎端来了几样小菜、一瓶雪莉酒和一个杯子。
“男人肯定不会喝口味甜的雪莉酒,”那黑发女郎说着把那瓶标着“Fino”字样的雪莉酒打开,替卡妙倒了一杯,“小菜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就随便挑了几样。”
卡妙盯着酒瓶看了一会儿,端起酒杯。
“对了,”女郎起身离开,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好好喝酒,吃东西,不许走开,过会儿我跳舞给你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酒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趁着酒兴,向酒馆中小小空地上火辣辣地舞动着自己曼妙身躯的黑发女郎起劲地喝彩鼓掌,气氛随着她如花一般散开的长裙和热情洋漾的音乐一次次被带向高潮。
那女郎不时地、有意无意地向卡妙抛去一个充满笑意的回眸。
卡妙静静地看着拥挤喧闹的人群和翩翩起舞的美貌女郎,一言不发。
很快地,越来越多的人聚向空地中央,把那黑发女郎从卡妙的视线中阻隔开来,只听得喝彩声和掌声愈加高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一身牛仔装的人坐到了卡妙对面。
“好兴致啊,023前辈,”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没想到您也会来这种地方。”
卡妙不语,冷冷地往拥挤的人群中再看了一眼,当然,他已看不见那黑发女郎。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们找人请您来的。”
这酒馆里人声嘈杂,又是公共场所,因此极不容易被监听或是跟踪。
对方扶了扶头上的牛仔帽,好让火红卷发中那张白皙清秀的脸蛋能够藏得更好。
“您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吗?”那亲切而大方的微笑是卡妙所熟悉的。
卡妙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两年多以前您不告而别,我们都很担心呢!”
“你们老大,”卡妙淡淡地端起杯子,打断了她,“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愣了一愣,随即又露出微笑。
“您真是个干脆的人,”她说着站了起来,往一道后门作了个手势,“两分钟后,我在那道门里等您。”
……于是,卡妙在来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这家酒馆的地下酒窖。
酒窖的陈设相当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几盏灯,和满屋子的橡木酒桶。
一个高大壮实的棕发青年坐在桌前倒酒,奇怪的是,他面前的酒瓶和杯子一样,都有两个。
“没想到前辈竟然会点雪莉酒啊,”他笑着叹了一口气,“难得我还特地为你找了一瓶上好的西班牙红酒。”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合成人反抗组织的领袖艾欧里亚。
魔铃已经将帽子和那一身厚重的牛仔外套脱下,随手放在一个木架子上。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看看情况。”她说着随手取了两瓶酒,离开了酒窖。
艾欧里亚目送着魔铃走出门去,又把视线转回到卡妙身上。
卡妙已经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前辈,喝一杯?”艾欧里亚指指卡妙面前那杯红酒,“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在一起喝过酒。”
卡妙一言不发地端起酒杯,浅啜一口。
艾欧里亚见状哈哈一笑:“前辈连喝酒都喝得这么斯文哪!果然和我这粗人不一样!”
说着,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杯威士忌,对着卡妙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不过我很好奇,”放下酒杯,他一边替自己斟上第二杯酒一边说,“前辈好像一早就知道是我们通过这家酒馆的人找你。”
“现在除了你们会找我有事外,全世界的人找上门来大概都是为了杀我。”卡妙淡淡地道。
“你们俩的事几乎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照现在合成人和人类之间的关系,这并不奇怪,”艾欧里亚居然承认,“不过前辈,这种关系也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差,就好像现在吧,知道为什么这家酒馆的人类会为我们提供掩护吗?”
卡妙不语,他知道艾欧里亚并不真的是要他回答。
“不知道前辈对这场合成人战争作何感想,”接下来艾欧里亚却将话锋一转,“很讽刺是吗?大家都很努力地想阻止的战争,为这个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可到头来却还是爆发了,而且当初竭力阻止战争的活跃分子现在居然成了点燃战争导火索的罪魁之一。”
卡妙慢慢地啜着杯中的酒,丝毫没有动容。
“别误会,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