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救我……救……救……救我啊!”她抖得话不成句,可此时已经没人能顾上她了。
身边人影一闪,她脑中一片空白,也无力计较那人是谁,在一种求生本能的强烈驱使下,竟然一伸手拉住了那人身上的一根带子!
“喂!”一张又惊又怒的脸回转过来瞪着她,原来她拉住的正是先前落在她后面的利尤姆斯!
她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利尤姆斯背包上的一根带子。
“喂!你放手!”利尤姆斯涨红了一张脸,一边拉扯着背包一边冲那少妇大嚷。
那少妇却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背包。
“……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少妇脸色惨白,一双哀愁的黑眼睛瞪得前所未有地大,目光死死地定在利尤姆斯身上就像牢牢抓着他背包的手,一个劲地嘟哝着。
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每一声都如同死神的嘶吼,撕扯着两人脆弱不堪的灵魂!
“你放手啊!想害死人吗!”利尤姆斯急得发狂,拼命地拽着自己的背包,怎奈那少妇现在已视这个自己厌恶的记者为自己生存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肯放?
一双原本纤细柔弱的手此时竟似铁打的一般,死死拖着利尤姆斯那大背包的带子,怎么拽也拽不开!
“别……别丢下我!”枪声中,少妇从不停地嘟哝转为尖声大叫,“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放手,你这个疯女人,要死自己去死,别拖累我!”利尤姆斯说着忽地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就去割那根被少妇抓住的带子!
“不!”少妇眼见带子就要被割断,放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丢下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我!救……”
接下来的话被喷出的鲜血堵在了喉中。
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利尤姆斯的,是从利尤姆斯胸前数个弹孔中喷溅而出的鲜血,那么多的鲜红的血液,在阳光下的荒原上绽开出一朵绚丽无比的死亡之花。
利尤姆斯脸上仍保持着一丝还未来得及被死亡带走的狂喜之色,因为带子就差一点就要被他割断了,他很快就可以摆脱这个疯女人的纠缠,带着他的宝贝资料逃命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不用死了!很快就安全了!
很快……很快就安全了!
这是利尤姆斯最后记得的事。
当他倒下去的时候,两只手还死死护住自己的背包……
他倒下去的声音有如千斤之石坠地,在加比拉、莎尔拉、哈西里、独腿老人和那少妇的心里带出巨大的回响,久久不息……
呆呆地盯着面前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少妇忽地像触电般地放开手中背包的带子!
利尤姆斯在看着她。
他倒下的时候是面向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炫耀……
少妇突然抱着头,发出一声响彻整片荒原的尖叫!
哈西里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端着枪跳下车!一枪击倒藏身在百米开外一块巨石后面的一个伊朗士兵!紧接着加比拉也跳下车,与莎尔拉、哈西里一起向对方展开反击……
就这样过了很久,荒原上的枪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加比拉默默地把所有的枪和弹药收集到一起,在独腿老人的帮助下把它们搬上车。
哈西里坐在一块石头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仿佛还未从杀戮的狂热中清醒过来。
莎尔拉则从那些士兵的尸体上找出一些用来生火的燃油,全部淋在利尤姆斯的尸体上,准备就地火化,她不得不这么做,过一会儿很可能又会有更多的伊朗士兵来寻找他们的同伴,就是掩埋了他们也会很快把尸体挖出来的,相比之下,火化反而是个最好的办法。
那少妇一直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掩面抽泣着,好像眼泪一辈子都流不干似的。
加比拉搬东西时不止一次经过少妇身边,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更没想过要去把她扶起来,倒是终于平静下来的哈西里站起来时恨恨地瞪着她。
少妇终于停止了抽泣抬起头来,她很快发现了她身边围绕着一股不友好的气氛,于是她求助似地转头,四下里寻找莎尔拉的身影,可莎尔拉只顾着处理利尤姆斯的尸体,几乎都已忘了她的存在。
……点火的时候,莎尔拉犹豫了一下,考虑着利尤姆斯的大背包要怎么处理,最后还是麻烦点带上了它,毕竟这是一个人4年来的心血和他曾活跃于这世界某个舞台上的证据,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把它毁灭。
……看着熊熊熊大火吞噬了利尤姆斯的尸体,莎尔拉心情无比地沉重,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这个古怪而执着的记者这么多年来干着和这世上最危险的人的隐私打交道的玩命行当,到头来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死在战场上的流弹下,也许在最后一刻,他都没想到过自己会这样死了吧?
盯着大火看了一会儿,莎尔拉扛起背包,转身往货车走去。
少妇终于发现就连莎尔拉也不站在她这边了,立即惊慌起来,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无助地东瞧瞧西望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毫无理由地把视线落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停了几秒,又顺着腹部看向自己的腿。
“……我……我的孩子……”她有些呆痴地喃喃自语,然后又猛地抬起头向莎尔拉等人大喊,“帮帮我……帮我找个医生……我……我的孩子……好像……”
话的最后部分被一阵抽搐的吸气声打断,她抬起那双哀愁的黑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众人,祈求能够得到一点帮助和照顾。
然而众人给她的回应是冷漠的,冷漠得令人害怕。
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眼看着众人离她越来越远,她突然发出一声哀叫!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帮我!”她一边跪坐在地上用两只瘦弱的手臂和不方便的腿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一边苦苦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众人总算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哈西里侧过脸瞟了少妇一眼,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算是作答,独腿老人似乎流露出一点想要过去帮忙的迹象,却在哈西里的瞪视下打消了念头,而加比拉、莎尔拉则是头也没回。
没人喜欢利尤姆斯,可也没人想他死,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死更是给这趟旅行和众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看在真主份上!”那少妇声嘶力竭地叫着,泪水再度夺眶而出,“难道你们就不能同情同情我吗?”
过了很久,加比拉才背对着她,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来?”
少妇哭泣着,没有立即回答。
“出发前我就警告过你,你这个样子不可能到得了沙姆斯,我只负责开车送你们,一个保镖也不可能百分之百保证你们毫发无伤地到达目的地,”加比拉的声调愈加冷酷,“你以为两军交锋的战场、这一路恶劣的环境和随时可能来袭的车匪强盗是好玩的吗?”
少妇还是不说话,哭得更凶了。
“你知道吗?”加比拉猛地回过身来指着焚烧着利尤姆斯尸体的熊熊大火对少妇道,“这个人对你的生命安全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
“我……我不知道……”少妇哭喊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为什么要我承担你们这些和我完全无关的东西?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你肚子里那个玩意儿你就要杀人吗?”加比拉怒道,“这个人是你杀的!”
“我没有!”少妇哭着反驳,“我也没想到他会死!”
“可你想到自己会死不是吗?”加比拉大声喝问,“你还没回答我,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自己找死为什么要拖别人当你的替死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再说一遍,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接下来是夹杂着哭声的、长久的沉默。
终于,加比拉长吁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对少妇道:“我会绕道去伊斯法罕,在那里把你放下来,你交的订金我会还你,然后替你找一个安全的渠道送你回巴士拉,钱你要是不够我会补齐,就算是违约金好了。”
这无疑是一个最适当的安排,这有孕在身的少妇跟着一路同行实在是个大大的累赘,再带着她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司机和保镖必须为自己其他的雇主负责,加比拉还承诺退还订金并补足费用找人送这少妇回巴士拉,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少妇一听,脸上立显惊慌之色,她又艰难地往前挪了挪,哀求道:“不!求求你!不要把我丢下!我……我一定得去沙姆斯!我……我保证不会再闹了,不管路上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求求你,求求你们了!”
“你还想怎么样啊?”哈西里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再跟着我们一起走不光是会害死我们,也会害死你自己,还有你肚子里的小东西?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沙姆斯?你要去为什么要怕死?怕死又为什么一定要去?你疯了啊?”
“不……不!你们不明白!”少妇流着泪一个劲地摇头,“我非得去沙姆斯不可……非得去不可!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莎尔拉也回过身来。
“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还是接受这个安排吧,”她淡淡地道,“我们不想陪你一起死,可也不想害你。”
“不!”少妇哭喊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过去一把拉住莎尔拉的胳膊,“我求你,我必须去沙姆斯,我要去那里找我的丈夫!”
这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想想,还有什么能令一个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的女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战场?可众人对此也不以为然,因为在他们看来,为一个男人也同样不值。
“我叫叶塔?安萨里拉奇,”少妇哭着道,“我的丈夫贾乌米?沙赫里德,3个月前被征集到最前线打仗……他临走前跟我保证他一定会回来……他保证过……可我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良久,莎尔拉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叶塔掩面痛哭,“……征兵的时候,周围很多家的男人都被征去了,包括那些身体不好的!我的丈夫贾乌米也有肺病,时不时地会咳嗽……还需要经常吃药……他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