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这样冷冰冰的?”
贾兰见贾环毫无自觉,愈发恼怒,“因为你明明答应了我要去上学,结果还一再逃课!我快要被你气死了!”
他本已决定在贾环去上课之前都不跟贾环说话,结果贾环根本不在意,反而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好几天,还是自己忍不住,日日挂念,反而跑过来找他。
略显青嫩的声音饱含着怒气。
贾环细看之下,这才发现贾兰的冰冷倒不是厌恶,反而有几分像是与自己在赌气。见贾兰尚愤愤地立在原地,瞪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要将不学无术的自己揍上一通的模样,贾环不由得笑起来,忙哄劝道,“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改正。”
贾兰尚愤愤的,甩开了贾环搭过来的手,赌着气不肯说话。
贾环试图劝说他,“其实我也想去的,只是这几天我有点忙……”
话没说完,贾兰就愤怒地瞪着他,那目光之下,似乎已经知晓他这几天在外面的举动。
贾环一僵,这才道,“兰儿,其实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贾兰愤愤反驳,“谁说的,都是因为环叔你太懒了!”
贾环笑道,“只是我真的不喜欢读书,这样勉强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贾兰忍不住道,“为什么没有好结果?环叔你明明可以学得更好的。到时候我们两人一起去考取功名,等成年之后也能报效朝廷,又成家立业,这样才是正确的路啊。”
看着略显稚气的笑脸一本正经地说着‘报效朝廷’,贾环忍不住笑起来。
贾兰亦微微红了脸,只坚持道,“环叔,以后你还是回到正业上来,不要再在外面胡作非为。”
贾环摇摇头,“兰儿,有些事你不懂。”
“什么不懂?都是环叔你一点也不懂事!”
贾环只觉好笑,但贾兰已经愤愤地瞪着贾环。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要为以后考虑?”
贾兰满脸怒气,贾环想要劝解,但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说。只得搂着贾兰的肩,带他到凳子上坐下。见贾兰激动之下出了一头的汗,贾环便取过汗巾,拭去那稚气脸上的汗珠。
这样的动作有多亲昵,两人都没察觉,却都因为这样的亲近而心境愉悦。
贾兰神色稍缓,半晌才握住贾环执汗巾的手,专注的凝视着贾环,“环叔,明天和我一起去学堂吧。”
那执着的目光让贾环有些犹豫。犹豫许久,却终究道,“不行。你听我说——”
“你还说不行?”
“兰儿,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听我说完。”
贾兰神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我不要听!以后我都不要再跟你说话!”语毕便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冲去。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转角,又恢复成之前的平静。
房间里又恢复成平静。贾环有些悔意,只是想到那边钱静望不知会有什么动作,自己又怎么能在学堂里安心坐下去。
他想着等过几天贾兰消气之后,再去找贾兰。只是自己坚持不去学堂的话,贾兰只怕不会消气的吧。
心头忧虑,也只得考虑着什么时候再去几次学堂。而且长久逃学,让贾府人发现也会成为一个严重问题。
次日回到店铺,便发现赵复已经弄来了十担大米。周丰家仆人也过来领了那些大米。两人得了一笔不小的收入。按照约定,赵复与贾环将这比钱五五分成。只是贾环让赵复先将这钱放在店中,先用于经营店铺。赵复自然也是很激动。他喜爱经商,如今有了庇护更是如虎添翼。
原本事情几乎是水到渠成,只是店铺对面钱静望正在修缮的新铺子让两人都极为担忧。谁也不知道这家店铺开了之后,赵复这边的店铺还能有多少生意。
而且钱静望已经摆明了要跟他们作对,到时候是少不了一番争斗。
只是今天店中生意不错,又有那十担大米的丰厚收入,赵复提议便暂时不要想这些,先去酒楼庆祝一番。
两人一同到了酒楼,点了几样小菜。两人对饮,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只是正喝道兴头上,赵复突然道,“贾公子,你看那边。”
贾环扭过头,便见钱静望从楼梯走上来。
赵复尚有不满,“连吃个饭也能碰到他,真是晦气!”
只是还没说完,赵复不满的神情就立刻僵在脸上。因为钱静望身后走出来的人让他彻底僵住。
忠顺王亦与钱静望一同走上楼梯。两人边说边走,关系似乎极为亲密。而钱静望即使在忠顺王面前,亦没有露出卑躬屈膝的神情,依旧是不卑不亢,浅笑间还能看出他浑然天成的傲气。
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钱静望回头,看见窗边的贾环,立刻便笑道,“贾公子,这么巧?”
贾环神色可怖到吓人,他面色苍白,竭力维持镇定,胸中对忠顺王的仇恨却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钱静望没有得到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两眼。
一旁忠顺王却笑道,“看来别人根本就不认得你啊。你还这么亲热地跟人家打招呼。”
钱静望笑着回头,“怎么会,他已经被我的魅力迷得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说笑着,口气根本不像是王爷与商人之间的态度,反而像是多年的朋友。那两人说笑着,便不再看这边,往里面的包厢走去。
直到两人消失在包厢内,赵复与贾环两人之间是僵死的沉默。
许久,赵复才脸色惨白道,“依我看,钱静望背后的势力就是忠顺王吧。”
贾环只是沉默,放在桌上的双手还在轻颤。
赵复却忍不住道,“难怪钱静望可以一直那么嚣张,更可以将京中所有米铺纳入掌中。有忠顺王这样的势力撑腰,又有谁敢跟他作对。”
赵复看了贾环一眼,发现贾环面色惨白,面色极为恐怖,亦担忧道,“你怎么了?”
贾环勉强克制,才哑声道,“没什么。”
“你是很惊讶吧。毕竟发现钱静望竟可以与忠顺王这般亲近。”
“是很惊讶。”他声音嘶哑,胸中确是憎恶。他是没想到钱静望的身份,没想到钱静望竟不过是忠顺王手下的走狗。
赵复亦皱了眉头,“以后只怕我们的日子会很难熬。即使我们斗得过钱静望,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他身后的忠顺王。”
两人同样喝着闷酒,饭吃到最后,两人都没了庆祝的意思,于是都沉闷地往回走。赵复回了米铺,贾环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他不想回贾府,因为那里让他窒息。也不想去店铺,因为他知道那家店铺不可能敌过忠顺王和钱静望。
最后停在雪月楼面前时,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老鸨迎上来招呼他的时候,余光看见斜右边包厢内薛蟠的身影。但贾环亦无激动,反而只像是没看见一般便随着老鸨往楼上走去。
因为贾环一贯对他冷言冷语,上次争吵更是激怒了薛蟠。薛蟠不再像往日那般热情,原本只凉凉打量了贾环一眼,只是看到贾环那惨白的神情和眸中浓郁的痛苦时,他心里也忍不住一揪。几乎本能就大步站起来,想要往那边走去,却是被冯紫英扯住了袖子。
冯紫英和旁人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突然站起来做什么?”
薛蟠一楞,这才又阴沉着脸坐下,“没什么。”
众人便又继续喝酒。但薛蟠心中却心绪不宁。他知道贾环厌恶他,心中倍觉受伤,所以也不愿和贾环主动接触。只是方才看见贾环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忍不住担心起他。
贾环本就无权无势,在贾府中也不受宠,无人护庇。在贾府,那样低贱的下人都可以那样欺辱他,他在贾府的待遇便是可想而知。而外面那一帮浪荡子也那样欺辱贾环。
贾环今日这样的落寞表情,究竟是谁有欺负了他。
想到此,就恨不得将欺负贾环的人碎尸万段。
而他终于再也坐不下去,猛地站起身,便往楼上贾环去的方向冲去。
打开房门的时候,里面不像其他房间里充斥着吵闹声,却反而极静。贾环正静静坐在桌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贾环也只是淡漠往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回头喝闷酒。
他表情虽然依旧冷淡,只是却能感受到他极力压抑痛苦的感觉。
薛蟠反手关上门,走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贾环不答,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薛蟠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心中早已把欺负贾环的那人砍成碎片,但此刻贾环的神情实在让人心疼,他也不忍激动询问,只是耐着性子道,“是谁欺负了你,我去给你出气!”
贾环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薛蟠身材很是高大,就是在十六岁的自己身旁,也能把自己衬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而薛蟠则是那个一手就能掐断自己脖子的彪悍将军。
他早已知晓薛蟠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即使面无表情时,脸上的暴戾气息也十分骇人。只是此刻这人虽然急躁,但却似乎是在耐着性子。
也许是喝了几杯酒,贾环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只仰着头道,“陪我喝酒,行吗?”
薛蟠尚愣在原地。
贾环等不到动静,也不说话,只是回过头,再次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薛蟠站了片刻。他真的很想逼问出贾环伤心的原因,但又不忍再刺激贾环,只得也静静坐下来。坐了片刻,突然见贾环一杯接一杯喝酒,终于忍不住道,“环儿,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去帮你处理。”
依旧是无声喝酒。
薛蟠只得道,“我知道你还在疑我。如果说我没那份心思,这话你也不会相信。”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确实对贾环很在意,心中也会有要抱贾环的冲动。只是这些天,看着贾环在贾府受冷落,在外面也受欺凌,他就忍不住想要好好保护贾环。而此刻贾环黯然的表情更让他担忧。薛蟠只沉声道,“只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不同意,我就绝对不会轻易碰你一个手指头。”
贾环这才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