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房内忠顺王不悦的神色,侍卫这才狠下心,用剑狠狠向贾兰刺过去,料贾环必无法带一个伤者离开。
然而另外一个侍卫也企图刺伤贾兰,拖累贾环。
这两剑相隔之下,贾环看到了其中一人的动作,忙将贾兰护在怀中,而两柄剑就这样刺穿了贾环的胸膛。
贾环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而后便是滚烫的液体涌出了胸口。
他茫然看了一下胸口的剑伤,许久无法动弹。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
贾兰泪流满面地紧紧拥着他,大声呼唤他的名字。贾环想要出声安慰,却因为胸口的剧痛而近乎窒息。
“你别死啊。别留我一个人。”贾兰手足无措地紧抱着他,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了眼眶。
贾环抬手,想要抚摸贾兰的脸庞,“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带你离开……”
“不要紧,只要你活着,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就没关系啊。”贾兰泣不成声,他扭头哀求一旁的人,“求你们,找大夫过来,求你们了。”
“别哭……”
想要让他别这样哭,想要带他离开。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做,可是力气从身体里一点点流失。
从余光里,他看见忠顺王从榻上下来,大步往这边赶过来。
他想,如果有下一辈子,他一定会杀了这个人。
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下一刻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醒来时,全身一阵剧痛。腹部的疼痛像是针扎一样刺痛着他。地上的尘土让他皱紧了眉头。勉强睁开眼睛,却看见完全陌生的场景。
并不是忠顺王府,而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巷子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流的喧闹声远远地传过来。
而自己正瘫倒在这青石板地面上,全身弄得脏兮兮的。
腹部又是一阵疼痛。只是那疼痛有些奇怪。
他明明是胸口中剑,为什么疼痛的是腹部。他低下头,抬手触碰胸口,却发现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痕。
他愣怔了片刻,这才发现,自己穿的衣服并不是忠顺王府的奴仆衣服亦或是那日见忠顺王所穿的宽袍。
布料名贵奢华,一看就是富家公子才可以穿的衣料。
那花纹实在眼熟,他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纵然衣服被弄得灰扑扑,但那华贵的布料和精致的剪裁,分明就是自己昔日在贾府最喜欢的那件衣服。
那件衣服明明早已在贾府被抄家时被一把火烧掉。
他惊异之下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子恢复了力气。
不仅胸口没有任何剑伤,而脚踝处的尖锐疼痛亦是不翼而飞。纵然腹部隐隐作痛,但那和之前在忠顺王府做苦役时的疼痛要轻微得多。
他几乎是茫然地在巷子里走着。这巷子并不陌生。昔日他经常与一众狐朋狗友穿过这巷子去喝酒作乐。
走出巷子,大街上也并没有人看他。因为他这样一副样子,一看就是和别人打了一架的富家公子哥,路人也不觉惊奇。
贾环顺着记忆中的步伐,走到了贾府的偏门处。
门中人流熙攘,分明是昔日贾府一贯的繁华景象。
门口一个小厮看见他,立刻赶上来道,“三爷,这可是怎么了?弄得这一身脏?”
贾环愣愣地看着他。
小厮已经拉着他往里院走,“彩霞找爷找得快要急死了,三爷还是快回房吧。今日是宝姑娘的生辰,大家都聚在一起。三爷还是整理一下,快快前去吧。”
看见彩霞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贾环忽然就红了眼眶。
“爷,怎么又弄得这一身脏,可又是和谁打架了?”彩霞焦急地拉着他的手,似乎想看看他哪里受伤了。
那样焦急而关切的神情,让贾环忍不住眼眶中蒙上一层雾气。
彩霞尚未察觉,依旧一脸忧色,“爷但凡也听我一句劝,也不要和那些小子胡混,还是多念书上进一些才是。”
这个丫鬟,在贾府众人无视他的时候,一直这样关心他。
只是后来,自己那般冷漠,让彩霞配给了那个整日酗酒好赌的小厮。那小厮婚后一直对彩霞暴力相向,彩霞亦只能以泪洗面。
那时贾环有了悔意,但是贾府立刻就被抄家,他自己亦顾全不得,又去哪里照顾彩霞。
而此刻看见彩霞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紧抱住了彩霞。
彩霞尚在念叨,被贾环的动作惊在原地。
她一直伺候贾环,知道贾环性子阴冷,很少主动表示情愫,但长久相处,自己就像贾环的大姐姐,忍不住要好好照顾他。
此刻见贾环露出这样忧伤的神情,也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爷今日可是怎么撒娇起来。如今爷也差不多十四了,可不能再这样像是小孩子。”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其实很喜欢这样流露出依赖的贾环。
贾环闻言却不由一震,十四岁?他现在明明是十六岁啊。
他偏头看了旁边贾府中忙碌而富丽堂皇的景象,又何尝不是两年前的景象呢?
他抬头打量彩霞,便发现彩霞的面容要比记忆中年轻许多。
而自己看彩霞竟然需要抬头,自己的个子比彩霞还要矮。明明十六岁的自己已经比彩霞要高得多,但十四岁的自己身材还未抽长,所以竟还有几分孩气。
他看着自己尚显青嫩的手脚,沉默无言。
彩霞已经拉着他往回走,“今日是宝姑娘的生日。她是亲戚,爷也不好无故缺席。还是让我给爷收拾一下,再快去席上与姐妹们聚一聚。”
贾环低声道,“宝姐姐过几岁生日?”
彩霞忍不住轻笑一声,“我的这位爷,你和宝二爷可是两个极端。那位恨不得整日都黏在姑娘们身上,你整日里当她们是空气一样,现下又连宝姑娘几岁生日都不知道。这两个极端可是要综合一下才好。”
贾环沉默无言。
彩霞笑道,“宝姑娘过15岁生日。爷问我就算了,呆会可千万别去问别人。呆会在台上,好歹也与兄弟们多亲近亲近。”
贾府被抄家时,薛宝钗已经17岁了。
自己竟然真的回到了从前。
彩霞给贾环换上了一套新衣服。
那衣服纵然不像宝玉所穿那般镶金镀银,但也是奢华名贵。而这房间里的所有摆设,都是两年前的模样。
贾环并不想去宴会,他想着去见贾兰。只是彩霞好歹拉住了他,“爷,你就算不想去,也好歹去席上吃点东西再回来,否则被太太发现了怎么像话?”
“我先去见兰儿。”
彩霞忙道,“宝姑娘生日,兰哥儿自然也在席上。爷去席上就能见到他了。”
贾环这才快步往厅上走去。
一路上,繁花似锦,亭台楼阁富丽堂皇,似乎是繁华到了极点。可是贾环却只觉得被巨石压着,因为这样的富丽堂皇,在两年后就会彻底化为乌有,在乱世中被踩踏成泥泞。
走进大厅时,便听见戏班的声音。远远的玉石栏杆下,坐了贾母等人。贾宝玉与林黛玉正在说笑,青春的脸庞明艳动人。
这样的热闹,让他一瞬间想起那日跪在忠顺王脚下的屈辱。他愈发觉得悲凉,更是飞快在众人中寻找贾兰的存在。
☆、心意已决
他愈发觉得悲凉,更是飞快在众人中寻找贾兰的存在。
只是贾兰并不在席上,反而是寻找时,分别对上贾宝玉等人的目光。
他们照旧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一般回过头。贾环亦不在意,他在这大观园一向是不受欢迎的。他早有自知之明。
然而看见赵姨娘的目光时,赵姨娘正与旁人聊得热络,看见贾环也便冲这边微笑,又招手示意他往那边去。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让贾环心中感动。
这是自己的母亲,贾府落败后,两人被迫分离各自受难。而那个微笑实在令他感动。
他快步向那边走去,走到赵姨娘身边问了一声安。
赵姨娘亦并没有发现儿子今天的眸光过于热烈,只像往常一样让儿子坐在自己身旁,又与旁人大声谈笑。
赵姨娘的谈话总是有些尖酸刻薄的,没有任何贵族所应有的风度与高贵,更是几番闹事之下,贾府里的一些主子都是明里暗里的反感。只是以往贾环就不在乎,而今天能重新见到母亲,这更让他感动。那小小的缺点根本不是任何问题。
目光游走间,亦对上探春的目光时,贾环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探春远嫁之后,他一直都很担忧这位远嫁的亲姐。如今终于可以看见探春,自己又何尝不激动。
他抬腿便准备往探春那边走过去问一声安,只是探春只是扫过了他一眼,便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这个弟弟,转身与宝钗泰然自若地说笑。
贾环的激动瞬间僵住,而后一点点褪去,而后只恢复成平静。
他只像往日那个近乎隐形的贾府三爷一样,沉默无言地坐在原地。
旁边已经是一片欢腾。
不知史湘云说了什么,引得林黛玉笑弯了腰。一旁的贾宝玉更是站起来手舞足蹈,更是引得众人发笑。几人正是豆蔻年华,青春洋溢。
林黛玉一双杏眼波光潋滟,分外动人。她显然是大病初愈,身子极纤瘦,面容也有些苍白,只是笑容让她眸光中光彩逼人。她小小年纪就才华横溢,就连举止间也别有一番风度。
史湘云一惯喜欢大笑,此刻像个小子一样叉着腰,对着贾宝玉指指点点。粉扑扑的脸颊像是桃子一般,引诱人咬上一口。
而贾宝玉眉如墨画,眼如桃瓣,俊美无比。开朗的笑声更是让他的俊美有如一副水墨画,一点点晕染开去。
一切都这样美好,像是一副虚幻的梦境。
贾环静静坐在那里,实则紧紧攥着拳头。不久前才经历的屈辱与现今的美好相映照,更让他心紧紧揪起来。
旁边忽然安静了下来,却是贾母偏过身子,一脸慈祥地问道,“今儿是宝姑娘的生日,就由你来点一出戏。”
宝钗忙推辞道,“老祖宗给我过生日,我本就感激,现下实在是不敢僭越。”
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