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没有关系。”白玉堂虽然没有在展昭的脸上看到伤心,却还是能发觉自己的心里有一丝不愿意承认的愧疚。
因为没有关系,所以小小的空间里再一次寂静了下来。
因为没有关系,所以当白玉堂偶尔看向展昭再一次低垂下的眼睛时,只是动了几次嘴角,却难得忍住了性子,没再开口。
展昭醒来的时候,发觉白玉堂正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你干吗?”
白玉堂把手里的饭盒举了起来:“天都黑了,你是不是也该起来吃饭了?”亏自己难得大发善心亲自去餐车买盒饭,这小子却一副看到了贼的嘴脸!
看了一眼车窗,展昭才能肯定白玉堂没有说谎。迅速坐起身,接过饭盒,当然不会忘记说一句:“谢谢。”
白玉堂并不是个聒噪的人。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探险,最长的一次足有两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没有理由两个还算是同伴的同路人坐在一个卧铺间里,却一句话都不说的吧?“展昭,你每天都这样不按时吃饭?”
难得白玉堂肯说出正常人类的话题,展昭回答:“不一定。如果写的很顺的时候,就会忘记吃饭。不过那样也不会觉得饿。”
低头审视了一下展昭的身材,白玉堂撇嘴:“你还真是敬业啊!”
明显带着贬义的“恭维”,让展昭瞥了白玉堂一眼,意思就是你真多余!“盒饭多少钱,我一会儿给你。”
“就当是还你泡面了。”真是个烦人的话题!很烦人!白玉堂最讨厌斤斤计较的人,尤其是男人!难道他白爷买一盒盒饭给人吃,还要跟人收钱?
“哦。”展昭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顿饭,吃的不亏心。只要不变成吃了他的嘴短,那就成了。
火车在西安站停了二十分钟。就在即将开车的时候,白玉堂和展昭所在的卧铺间出现了两个男人。
看见明明标着跟自己车票上一样号码的卧铺上坐着别人,站在前面的男人小心地问了一句:“这是86和87吗?”
展昭打量了一下说话的这个男人。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是个农民,黝黑而粗糙的皮肤,以及过早爬上脸颊的皱纹,让这个人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大了很多。可能只有五十左右的年纪,却看上去能有六十多岁。常年的劳作让他的后背有些弓,但即便这样也依然保持了西北汉子的那种憨厚与硬朗。
见对面的两层铺来了人,白玉堂立刻站起身:“没错,这边是你们的。”说完他扒住自己的床边,一翻身就上了展昭的上铺。
得到准确的回答,这个男人才敢往里踏进一步。将一个布袋子放到了地上,然后才回手拉过了身后站着的人。
展昭的目光向后看去,顿时被后面的那个半低着头的男人吓了一跳。
同样是黝黑而布满了皱纹的皮肤上,却有着清晰可见的惨白。那是跟皮肤白皙不同的两种白,简单地说就是少见血色。眼窝凹进眼眶,让两只眼睛看起来异常的大。过多的眼白加上没有焦距的眼神,使本就完全无神的瞳孔看起来更加空洞和死寂。
展昭完全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发现一丁点生气。
以白玉堂的角度,他所看到的是这个男人消瘦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身材。跟他比起来,展昭就算是很“丰满”了。“来看病的吧?”白玉堂问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病重,那么能让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变成这副病态模样的,恐怕也就只有毒品了。
打头的那个男人脸上带着拘谨和些许紧张,但他还是回答了白玉堂语气和善的问话:“是啊。”简单的两个字,却透露出很多无奈,甚至于绝望的感觉。他紧紧地抓着身后的人,然后将他推上了上铺。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还会眨眼还会行动,白玉堂在看清楚这个人的容貌之后,也险些惊叹为什么列车员会让死人上来。这完全不是一张活人的脸孔,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能瞬间让人感觉到后背发冷。
连忙俯身看了看下铺的展昭,也发现了展昭有些脸色发白。白玉堂再一次翻身跳下来。然后坐在展昭身边,故意靠近了一点。
展昭看着白玉堂:“你不睡觉下来干吗?”
白玉堂笑着回答:“我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觉的习惯。睡不着,聊聊天怎么样?”
“有什么好聊的?”与其说是讨厌白玉堂下来骚扰自己睡觉,不如说是讨厌他靠近的距离。斜过目光看向一边,发现那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打算从上铺那个消瘦的男人手里抢一个东西。
白玉堂也同时发现了对面的动作。尽管看上去那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要比那个消瘦的男人壮上许多,可看样子,他用了浑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从那个男人手中抢过东西。“行李放在床上没有人会管的。”白玉堂平淡地说着,但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那个五十多岁男人的脸。
男人尴尬地撤回手,然后坐回到自己的铺位上,摇头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个害人的玩意儿,老二也不能变成这样!”
本是别人自语的一句话,却让展昭和白玉堂听出了门道。上铺那个男人怀里死死抱住的东西,正是导致他变成那副尊荣的罪魁祸首。可那个被布包裹着的东西是什么他们看不到。但能随身携带的害人物品,恐怕就只有一种了。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微微一笑。发觉到展昭心里想的和自己的念头吻合,他终于找到了难得的,同伴的感觉。“药?”
简单的一个字,让对面的男人愣了一下,但立刻他就晃了头。
白玉堂并不认为一个运毒的毒贩会有多坦白。虽然自己所在的调查科不是军籍,也不是警籍,甚至连薪水都没有,但好歹也是国际性的政府机关。尽管一直讨厌跟自己无关的麻烦事,可正义感白爷却是从来不会缺的。
迅速地站起身,白玉堂伸手抓住男人的肩头,然后从里面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卡包,在男人眼前晃了一下,又迅速地放回了口袋。“我是警察,我现在怀疑你们身上藏毒。”
展昭皱了下眉,因为白玉堂撒谎都不眨眼的态度。
男人显然被吓坏了。“俺没有!俺弟也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举动让人产生了误会,他赶紧解释:“他是俺弟弟。他手里抱着的不过是个枕头而已!绝对不是毒药,绝对不是!”
焦急的声音带着颤抖,展昭几乎没有怀疑男人的回答。能把毒品理解成毒药的人,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只不过什么人会抱着枕头死不放手?一个枕头又怎么会把人弄成这样?“枕头?”
男人用力点了点头:“俺知道挺难让人相信,但是俺说的是实话。俺这次带他到西安,就是为了看这个怪病。俺这里有大夫的诊断书可以证明!俺没有说谎!”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跟警察打过交道,他显得越来越害怕。
白玉堂松开手,然后看了一眼上铺的男人。“他是什么病?”
男人回答:“好像是什么分裂什么的,大夫说是精神病。不知道是俺们祖上哪辈儿缺了大德了。唉!”
“精神分裂症?”展昭皱了下眉,然后凑到男人的面前问:“为什么不让你弟弟留下来治疗?”
男人苦笑了一下:“没钱啊!俺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靠山吃饭能养活一家老小就不错了。本来俺二弟干活勤快人也好脾气,可是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个枕头之后,就每天只想着睡觉。活也不干了,话也不好好说了,从早到晚就是不停的睡。这不,一年没到,就把自己弄成了皮包骨头。俺村里的老人们说这是瞌睡病,睡够了就好了。俺本来也琢磨着等他睡够了就能好了,可谁知道上个月他突然跑来对俺说他被人杀死了。这可把俺吓坏了。找了不少土大夫,可钱没少拿,病也没见好。这不,俺那大儿子从城里打工回来说他二叔这是神经病了,得去城里的大医院看。俺这才拿了家里所有的钱来了西安。谁知道住一个月院就得好几万,杀了俺俺也拿不出来啊!没法子,俺只能带着他回去了。”
一个人会得精神分裂症的原因有很多。除了环境因素,心理因素等等之外,遗传因素也是很大的成因。但因为一个枕头而爱睡觉,睡出精神分裂症的事,这还是头一次听说。白玉堂继续问:“他说他被人杀了?”
男人回答:“可不!那天半夜,俺正在睡觉。他一下子撞开门,扑到俺身边跟俺说:‘哥,俺被人杀了。替俺报仇!’俺当时差点没被他吓死。俺问他:‘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乱说?’他就说:‘那些贱人贪图我的万贯家财,勾结奸夫杀了我。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可是我回不去了!我死了就回不去了!’他说的糊里糊涂,俺根本就没听懂。”
这个对话引起了展昭的兴趣。“那他老婆孩子呢?”
“俺弟妹七年前就死了。我二弟就有一个闺女,也已经远嫁了。”
白玉堂晃了下头:“精神分裂症病人说的话,通常普通人是不可能理解的。不过那个枕头好像很可疑。”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上铺男人怀里抱着的布袋。
男人回答:“就是那不祥的东西!可是俺怎么也从他手里抢不过来。依俺看,要是那枕头没了,他就好了!”
白玉堂一笑:“简单。我现在就把那个枕头从他怀里弄下来。”
展昭并不认为白玉堂会有什么好办法:“你别使蛮力!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白玉堂撇嘴:“你少操没用的心。你就看白爷的吧!”说完他站直腰身,伸手拍了拍上铺的男人。“喂,谁把你杀了?”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立刻把眼睛看向白玉堂。“吕波和玉娇这两个奸夫淫妇!”
被这个男人的眼神弄得一身鸡皮疙瘩,白玉堂低头问:“这俩人是谁?”
男人摇头:“俺们那地方根本就没有叫这名字的俩人。他最近还跟俺说了好多奇怪的话,说他是什么进士,还有很多钱什么的。反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俺也记不住。”
白玉堂挑了下眉。看来这病还真不轻,连身世都给自己编好了。“既然你被他们杀了,想不想报仇?”
上铺的男人立刻坐起身,甚至头碰到了车顶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应有的感觉:“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男人的动作迅速而生硬,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