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微笑着说：“那殿下来找我，是要做什么呢？”
我早就知道如来是个惯于打太极的家伙，再加上我现在困到了极点，决定开门见山不再绕弯子：“你究竟能不能治好他的眼睛？”
如来说：“能。”
我没说话。
如来接着说：“但是……”果然。
如来说：“但是我现在不想。”
我愣了一会，有点恼火的说：“你哄骗着他叫你师父一百年那么久，现在他出了事，你居然说不想帮他？”
如来单手撑着下巴，不慌不忙说道：“我当然也有点愧疚的。”
我摸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反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来忽然说：“殿下已经记起前尘了吗？”
我顿生疑窦：“你知道？”是了，我是被他打伤的，伤情究竟怎样，估计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既然如此，那么我的转生，他自然也一清二楚。
如来说：“殿下寄存在灵山的方天画戟忽然不见了，我当然就想到，殿下一定是恢复了往日神力。只是不知道，殿下忽然召唤画戟是和谁动了手？”
我不想和他翻旧账，现在也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敷衍着说：“带着小猴子离开天庭时遇到些小麻烦。”随即追问道：“你刚才说现在不想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来说：“现在，就是此刻。”
我压住满心的躁怒：“那你到哪一刻就想了？”
如来眨了眨眼睛，自以为俏皮的神情：“那要看殿下你的意思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
我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来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笑意盎然的说：“殿下在九世之后畅游了二十余年，应该知道齐天大圣于八卦炉中的结局。”他玩味的看着已然色变的我，轻飘飘的问道：“悟空理当瞎了双目吗？”
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如来说道：“有些事情本就是注定要发生的，譬如悟空于八卦炉中的一劫。但如果不是某些被拨乱的命数扰乱了五行纲常，有些事情却也并不会发生。”
我说：“我早就知道我是这既定故事中的变数，用不着你说。”
如来板起脸不说话。
我想了想问他：“如果没有我这个变数的存在，八卦炉就不会熏伤小猴子的眼睛？”
如来木然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火眼金睛。”
我有点莫名其妙：“火眼金睛不是……”我顿时明白过来：“火眼金睛并不是在八卦炉中炼成的，而是你给他的？”
如来说：“如果不是凤凰陛下硬要把你从后世招回来，悟空现在应该已经在五行山下了。”
我愕然：“你……”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那个人，好像是我，并不是这卷毛吧？
如来笑笑：“我刚才就说过了，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即便是有了变数，也总要回到本来轨迹上才行。”
我已经慢慢明白过来，卷毛如来是洞悉整个西游故事的。
如来自顾自的说：“所谓招魂术，它的实质是把时光错转，时间轴里的某几条交叉起来，交叉点上的人和事就能转换。”
我汗……如来对物理学有研究吗？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物理学？！
如来说：“我年少成佛，参习佛理时又总有些不尽详解的地方，就总想到前世和未来都去看看，所以才创出了招魂术。这法术的原理，和后世的相对论大同小异，不过是用法力加速，超越了时间的速度，自然就找到了时间的缝隙。”
我有点结巴的说：“那，你有没有……到后世去……看过？”
如来点头说：“当然去过，还去了好几次，见过万丈高楼，飞机电视，卫星电话，也读了很多后世的书籍，几千年后的世界，我非常喜欢。”
我下意识的说：“那你为什么不留在那里？”
如来静默了几秒才开口：“我的命运，在这里。”
我已经被刚才他的话惊到了，颇有点风中凌乱，再听到他说什么命运，反而没有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我在21世纪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可既然我都能从几千年后来到这个神话世界里，如来这么一大尊佛能到后世去旅个游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
我不想再继续和他说这些虚无缥缈的命运，现在我更关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你帮小猴子治眼睛，到底想要我拿什么来换？”
如来看着我出了一会神，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复杂，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才开口说道：“金翅，悟空是要成佛的。”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映照在大雄宝殿的琉璃屋顶，晨风中却依旧满是冷意。
我坐在屋顶上，能清楚的听到从脚下殿内传出的诵经声，乱哄哄了一整晚的脑子渐渐的平静了。
如来这个伪科学的论证者昨晚用仿佛念经一样的语调跟我说了一大车话。
佛道之争，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很多学术分析以及史书上也都曾提到过。眼前这个世界里，佛教最高领导机构灵山与道教统治阶级天庭的明争暗斗，也已经历史悠久。
盘古大神去世后，遗失的那一魄依附在东胜神州傲来国海畔的一方巨石上，很快被灵山一方找到。腹黑的如来自然不动声色，暗自开始筹谋。
数百年后，孙悟空破石而出，在经历了一些挫折意识到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有了想要去学艺的想法。
在如来带领下，一众菩萨罗汉共同虚构出了灵台方寸山和菩提祖师及他的弟子们。
“菩提祖师”教授给孙悟空的许多法术还有法理，即便在如来的刻意遮掩下，其实也都带了佛教的痕迹。我那时就应该察觉，但彼时我心思烦乱，再加上粗神经惯了，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如来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也约摸猜出来，他的本意，应该是想借用大神一魄的无上灵力。孙悟空师出如来门下的话，无疑会变成灵山对抗天庭一大助力。
陪着孙悟空一道来学艺的我是个意外，打乱了如来本来的计划。
孙悟空学艺近百年时思乡情切，想回花果山看看，向“菩提祖师”请了假，我陪着他一起回了东胜神州。
回去的途中，我无意间碰到了很久以前就曾经和我鬼混过一段的混世魔王。
彼时我寿命将终，而且愈来愈陷入对孙悟空不解情愫的迷茫中。遇到混世魔王，一时有点头脑不清楚，又跟他混到了一起。
孙悟空知道后自然大发脾气，我觉得我也快死了，不管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也没必要害的他在我死后再伤心一场，索性就心一横跟他说一直都是拿他当我心上人的替身。
然后他暴打了我一顿，紧接着我内伤发作，就翘掉了辫子。
孙悟空也没了心思继续学艺，写了封信给“菩提祖师”，再没回“灵台方寸山”。
没多久，“死而复活”的我带着孙悟空把东海的定海神针“抢”走，孙悟空在下界和许多妖王又拉帮结盟，他甚至还大闹地府改写了生死簿。
玉帝本来是想随便派点人剿了花果山就算了，但天庭一众心思重的文臣们却目光如炬的纷纷猜测孙悟空和如来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换言之，天庭主流意见认为，孙悟空是如来设下的一枚棋子，想要用来试探天庭的底线。
不得不说，太上老君的确是老谋深算，就是十个我也不可能把小小一个妖猴的顽劣想到灵山的阴谋论上去。
于是天庭招安了孙悟空，把这枚灵山的棋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顺便看看如来有什么反应。
结果人家演技帝如来的淡定，没多久就基本打消了天庭的疑虑，而且天庭还意外的发现了孙悟空是大神精魄所化的“惊天秘密”……
我这个孙悟空的跟屁虫，也引起了天庭的注意，转而布局设计了凤凰。
孙悟空在八卦炉里被熏盲眼睛，的确是个实打实的意外。
如果孙悟空在回花果山探亲之后回到了灵山继续学艺，而不是因为我“死”掉而中途休学，那他真正学成离开灵山时，如来就会把火眼金睛赐给他。这火眼金睛前期当然不会被发现，因为它的威力要经过三昧真火的淬炼。
一环一环，都是如来早就想好的。
佛祖如来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无害，内里心机，反而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深不可测的一个。
如来说的什么命运，我是半信半疑的。
孙悟空能不能成佛，其实也根本就不重要，我不在意，他自己也不会在意。
但他的眼睛能不能复明，我却非常在意。
如今这世上，能让孙悟空重见光明的，只有如来一个人。
如来提出的交换条件，其实也不算过分。
我回去的时候，孙悟空还没有醒。他在炼丹炉里呆了那么久，即使已经睡了一整晚，眉宇间仍是掩不住的疲惫。
我坐在一边看着他的睡脸，忽然生出一丝荒谬感。
没有大闹天宫，没有五行山下的五百年，没有九九八十一难，他也就不是孙悟空了。
58
58、Chapter 58 。。。
如来按照约定把火眼金睛给了孙悟空。
以前看金庸的时候，书里出现过换眼治疗的情节，那时我就很是费解，难道要把A和B的眼睛都挖出来，然后把A的眼睛装进B的眼眶里？恶寒……
没想到，如来的确是这么干的……
我只看了开头，就再也看不下去。
因为怕孙悟空起疑心，如来还有龙华一干人等也装作仍然住在方寸山，给他治眼睛也是在“菩提祖师”的房间里。
我疾步走到门外，大喘了几口气，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仍然让我遍体生寒。
好在如来毕竟不是凡人，整个“手术”做的极为成功，孙悟空也没受特别大的痛苦，只是暂时还是不能清楚的看到外物。
用如来的话说就是：“新装上的零件，总要适应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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