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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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簿-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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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人的女儿脸上还挂着泪,只呆呆坐着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沐雨见了心里暗叹,好个剪水秋瞳。好个梨花带雨,假以时日若选在君王侧,兴许真的不早朝了。这家不愧以前很有钱,看来遗传相当不错。
  
  之后,二人就离开了泷泽。辗转几年后回了曲陌。
  沐雨并不太清楚自己末了的一句话给那家人带来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她已经察觉到了,所以很快带沐汀离开。
  因为被告知香炉很值钱的缘故,那家的当家虽则有些难以置信还是将其收了起来。二百两银票用完后,儿子的病并没有好转。肺痨是绝症。二人走后的半年,罗家唯一的香火没了。男子大醉一场,无意中说出了香炉的秘密。当夜罗家遭窃。再一月,极度消沉的他再度迷上了让自家倾家荡产的赌博,并最终输掉了自己最后的女儿。  
  这个女孩子那年年方一十三。被卖与的对象是泷泽最大的赌坊的幕后老板——飞廉联盟第二把交椅——辛葵。当然,这个内情除了飞廉最高领导阶层,没有人知晓。
  辛葵得到这个女孩子后,认定此人必有大用,亲自着人教其礼仪舞乐,琴棋书画。此女天赋极高,加之少时家境殷实,本便有些功底,三年后举止得体,琴棋书画亦小有所成。再一年,随飞廉使者出使桑迁,一曲莲华艳惊四座,次日入桑迁后宫。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夜袭
  夜色深深,无月之夜。
  沐汀已经睡了。涟漪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的歉疚没有淡去半分,反而越来越厉害。沐汀对她越是信任,她就越是不安。与沐雨接触久了,也不是全无好感,若然非处在这般的境遇之下,如沐雨所说,她们会是极好的朋友吧?若然在东昆时没有遇到沐雨,没有向堂里报告,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吧?
  抑或者说,若然那年没有遇到师父,一切又会是不一样了?若然师父没有认识端木齐,而结果,又会如何呢?
  人世间的分岔点太多,纵有千万个若然,又能如何?
  
  她忽然忆起教她箭法的师父偶然间的感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杀人人杀我。可人不是工具,手上浸了鲜血,怎么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这样。因为这一次的对手,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
  又是何苦由来?她轻叹口气。话又说回来,她能如何呢?
  只不过是棋子而已。这乱世棋局上的棋子。除了真正下棋的那一个,谁又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她是,沐雨是,沐汀是,燕七是,端木齐也是。
  而棋子们的愿望,棋手又怎么会去关注。或者说,棋手本人也是棋子的一员——
  欲望的棋子。
  
  端木齐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沐雨而来到东昆。因为他们那日回去汇报完没多久,他就赶回了桑迁。
  他为什么会如此重视沐雨?涟漪总隐隐觉得似乎会跟沐雨为什么会被沐汀称作爹有关系,虽然这一点端木齐并不知道。但他对沐雨的态度着实怪异。好比说燕七的追踪功夫大家都心里有数,他却还是差了自己前去相助,似乎早已料到有此类结果。千里神行近二十年也就出了沐雨余迹两个人,沐雨他是没有见过的,难不成是跟余迹交过手,是以才会对这功夫如此了解么?毕竟燕七是轻功的不世奇才,她原以为会赢过沐雨,怎料竟是平手。
  没有人知道那天端木齐到底对沐雨说了什么。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动摇人心,静待时机,在其信念动摇的时候,施下傀儡虫。控制一个人并非是容易事,这是必要的过程。
  可惜沐雨在那之前就死了。不,或许,沐雨没有死。因为没有人看到过她的尸体。
  但,那种情况之下,谁的尸体又可以找得到呢?
  是以坛里对这任务都不怎么有积极性。除了燕七。他一向自视甚高,对于沐雨虽然不屑,对千里神行心里却着实羡慕得紧,端木齐一句“我原本是想将那心法与你的”说不动心那是假话,千里神行一脉单传,照坛里王义说的话,就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他岂肯死心?这话嘴上不说,坛里也只道他平日任务便是最积极的,这想法便只王义涟漪明白,涟漪能忍,王义却忍不住调侃了句,面上说的是自己可惜,里头的意思坛里其他人不知道,燕七装着听不懂,背后已是把王义祖上都问候了一遍。 
  
  坛里有些人奇怪为什么沐汀会留在东昆。对此燕七的理解是,组织是隶属于桑迁而不是端木齐,沐汀作为听风术的继承者,留在东昆自然有用处。
  这话同样也是大半数人的意见,而涟漪却觉得,沐汀在东昆,还有另一个原因。
  关于这个原因,她没有说给任何人听。就像,她明明知道沐汀叫她娘的理由,却依然没有说出来一样。   
  在总部,端木别院的禁地,阁楼里住着的,与她长象相似,粗略看去几乎会分辨不出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沐汀的娘——
  亲娘。
  
  ——正如有句俗话。有些事情,不说比较好。不说,比较安全。
  
  八月五日。
  丑时四刻。明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帘筝关的士兵还在半梦半醒间,便被一阵轰天的战鼓吵醒。
  方方坐起,数以千计的火箭夹带的火光,就已经穿透了窗户纸——
  敌人很聪明地选择了人警惕性最低的凌晨发动袭击。
  士兵们来不及准备,方寸大乱。
  
  ——是必须速战速决的战斗。
  虽然得了战时先机,桑迁此次作战的主将姚墟还是不敢有丝毫放松。
  两侧百丈峭壁,仅一路可行,若不在对方准备完成之前击溃,那么势必迎来惨烈的短兵相接。
  狭路相逢勇者胜。士兵必须勇猛没错,但将领优先考虑的必须是尽量减少伤亡。
  几轮火箭射完,弓箭手有序地后退,步兵上前。
  当帘筝关的火光亮起来的时候,副将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战局已定。将军,下令吧!”
  姚墟下令了,但不是前进的命令。而是——
  “全军!火速后撤!”
  
  士兵们有些突兀地接到这个命令,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立刻有序而迅速地后撤。
  然而为时已晚——
  一轮不亚于方才桑迁释放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而这一次,桑迁的士兵却没有曲陌士兵的掩体。
  第一轮是暗箭,第二轮才是火箭,第三轮的箭竟然有毒!
  ——见血封喉。
  主将在队伍末尾指挥,勉强跑到了安全地带。
  曲陌没有追击。清点了人数,堪堪只剩下三百来人。
  五千的将士,折了四千。都是精锐,损失之大,可想而之。也幸好只是先头部队,损失虽大,全军的战斗主力却还是在的。
  
  是谁走漏的消息?没有人能回答。探子的处置不是姚墟要做的。
  虽然折损很大,但从曲陌没有追击这点上看,应当是没有多少人在守备了。  
  整备人数准备下一次进攻?但消息的走漏,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
  ……
                  开端
  
  桑迁,距东昆一千余里的平戗城。
  “快报快报!战线最新快报!”腰挂报囊的男孩子卖力地喊着。毒辣辣的太阳不要命似的放着光和热,他擦擦额角的汗,望望报囊里还是齐份的报纸,喝了口水,扯开嗓子又喊起来:“快报快报……”
  
  “小哥,报纸多少钱一份?”
  “三文钱。”
  “啧,这么贵!”买报的女子扶着缠绷带的左手,微微皱了眉头。
  “姑娘,这时局,物价不都这样么,大家都不好过,您看,米价不也涨了么?”报童讨好地笑着。
  “既知是不好过,还这么贵!还不如省下作了米钱!”女子道,“一文!”
  “这位姑娘……就是不好过才贵啊,人买了报纸都传阅着看,这份活计能挣多少钱呢?”
  “也就是,把价钱抬这么高,才会卖不出去,若是一文钱一份,或者干脆免费,保证你人手一份生意兴隆。”
  “这……姑娘,您大可去问问,这价钱,算是最便宜的啦……”
  “这般小小年纪,执着这些阿堵物做什么?孔方兄虽好,臭气熏天着呢小心被熏倒。一份报纸值的几个钱?又不能当饭吃,米涨价了那是能填肚子的。几张破纸涨成这样还让不让人过活了?”
  “……姑娘这,这说的哪里话。要是再低,我怎么过活呢……?
  “罢了罢了,还是省些米钱。”女子扫一眼排得齐整的报纸,转身欲走。
  “这……这……姑娘且慢!这给您哪,两文!好事成双,您说是不是?”报童紧着上前一步,急道。
  “……唉!罢了罢了,来一份吧。”女子有些痛心的模样,摆摆手。
  “谢谢您哪,给。好走。”报童笑着,在那女子转身行去不远后撇撇嘴,低哼了声:“穷鬼!”    
  
  帘筝关大捷。这次交兵成为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这场战役毫无疑问对作为主将之一的之后威名赫赫的桑迁大将——孤眼之狼姚墟,产生了重大影响。多年之后他在自己的回忆录里,也发出了唯有曾败,才可有胜的感慨。
  同时,自此之后的战役登场的主角们,也惊人地或多或少地参与了席卷大半个大陆的变革,这场变革初时并未完全显示出来,却埋下了一个改换革面的伏笔。
  
  帘筝关的一战,无疑是其后长达十年乱世格局的开端,打破了国与国间已久的平静。  
  
  曲陌二百六十九年,桑迁二百四十一年。七月二十日。
  涟漪在雨夜思考了棋手和棋子的问题,她不知道的是,这盘棋的棋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会下出怎样的一盘棋。
  她更不知道的是。隐藏在暗涌背后的真实,与自己,与周遭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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