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沐汀态度的转变,就是在得知沐雨是她爹的那一刻。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他依然狠不下心对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不是现在的这个人了,过于久远的记忆出了太多的偏差,当年的那个女孩子如今的性格也大出他所意料。
——这样看来,她不想知道反而很好——但她怎么能撇清自己和竹林的关系呢?这也许是他的私心。那间牢里活下来的人,只有他一人了,大家到死都和竹林纠缠,她怎么能这样撇得一干二净?
——竹林。只要是呆过的人,就不可能撇清关系。那老不死太难对付。她想置身事外,除非老不死不屑管她,不然,她一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这个风险,他不敢冒。
想到这里商陆一惊。
——老不死莫非已经发现了?关青被老不死耍猴一样的玩着,他在一边看着戏,却不知,其实他也在戏里?!
不敢大意,商陆起身,追了过去。
——沐雨要动三生。老不死怎么可能再不出手?!
困境
炼蛊室如何了沐雨并不清楚。她径直往祭坛跑了。
祭坛是个开阔的大石室。中央一个圆形的高台,台面平整,中心处伫立一根圆柱与石室顶部相连。四个均匀分布的阶梯,没有栏杆。质地似乎就是此处的岩石。远看去没什么特别。
沐雨深吸口气。
太静了。静到没人会觉得这里有什么三生的宿主。
——难道是商陆说谎?
下意识把沐汀往后拉了拉,低声道:“有人么?”
“有……”沐汀握紧她的手臂,力道大的沐雨觉得微疼:“汀儿你怎了?”
“心跳……很奇怪……爹……”沐汀声音有些颤抖,她不知怎么觉得很害怕。
“什么很奇怪?”沐雨不明白。
“就是,很奇怪。”沐汀手抓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躲到沐雨身后。
“人在哪?”沐雨定下心,今日若是没有结果,涟漪就死定了,她不能后退。
“柱子后面……”
抓开沐汀的手,沐雨往前走一步。“爹!汀儿怕……”沐汀却冲上来死死拽着她袖子:“别丢下汀儿一个人……”
“汀儿乖,没事,没事。”拍拍她的脑袋,沐雨挣开她的手往前走。
只走了两步,第三步刚抬了脚,沐雨就停下来了。
柱子后面转出了一个人。看身形约莫四十来岁。
沐雨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这周围的气氛让人觉得很奇怪——
太冷了。太冷清了。
她想起这祭坛,这有三生宿主的祭坛,居然没有看守!那么这难道果然是陷阱?意念一动,抽了匕首。
商陆一路往祭坛狂奔。
祭坛的门口没有看守,这让他的心凉了一大截。
没有看守,通常只意味着两件事。一是里面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二是里面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保护。
如果是后者——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么……是他思虑不深!
一道人影突然加速冲向沐雨。
沐雨往后疾退,抱起沐汀闪开,足下不停。一回头却见了那人站在室门不远处,一动不动。沐雨登时一身冷汗。
——若是那人追来,她还有机会绕到室门跑掉。可如今那人一动不动,如何是好?
“爹。声音很奇怪。”沐汀皱着眉,她一开始并不清楚为什么奇怪,很多地方都很奇怪。尤其是这种心跳频率让她感觉到了不和谐:“他刚才跑了,可是他的心跳没有变化。”
沐雨一愣。心里猛然想起什么,:“丫头,他的心跳是不是匀速的一点变化也没有?”
“嗯。”被沐雨这么一说,沐汀总算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对劲了。“但是……”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沐雨完全已经听不到。
——沐雨这次流的不是冷汗,而是全身都冰凉了。
但凡人的心跳,间隔总是有长有短,如波浪起伏,但又隐含规律。而若是由一个动作改为另一个动作,则心跳又会发生变化,虽然每个人最终固有的频率比例是不会改变,但速度不可能一成不变。可这世上有一种人,心跳毫无变化,永远都是匀速进行,这种人的身体完全机械化连心跳都是一成不变。
——药人,或者说。蛊人。
三百年前的禁术。因其失败率奇高,毫无人性而被禁止的禁术。她以为这东西只会存在于异闻录里——但就连七禅蛊都现世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没有感觉,只会听命行事。
药人并非是刀枪不入的。但刀枪之伤于他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没有感觉。去除了情感的约束,没有同情没有胆怯更不会因疼痛而使得动作迟钝。近乎完美的士兵。
如果不是那奇低的成功率,三百年前那场战争的结果也许就会改写。东昆不会称霸,飞廉的历史也许也不会是如今这般的四分五裂,直到五十年前才终于东拼西凑了个联盟。
要逃吗?
——可是。涟漪怎么办?三生,怎么办?!
——但他身上有三生么?
沐雨眯着眼。此行志在必得。虽然对手是药人,但这并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心念电转,沐雨犹疑着,连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突然听得一声大吼,“走!!”沐雨一愣,眼前尽是尘埃。
说话人是商陆。
“但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低低的声音并没有被商陆听到,只听到他更为焦急的声音“快!!”
但是沐雨没有动。
商陆不知道沐雨在犹豫什么。即便是为了三生,也犯不着硬去碰这个刺头。明明是必输的一战。咬咬牙,又取出一枚掌心雷,忽然阴风一阵,登时凉了身子。
药人毫无表情的脸就在眼前,商陆大惊,把掌心雷直接丢过去。那人急速闪开了。
看起来是因为自己的声音而暴露的。掌心雷在不远的地上炸开,气浪炸得他一阵翻搅,石头碎渣乱飞,几块划过身体留下血痕,一片尘嚣弥漫。
“三生在哪!?”是沐雨的声音。
“就在他身上!”这是实话。这是祭坛。他不知道老不死为什么选在这里。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三生放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地宫最强的战力出现了,三生也必然在。三生不会种下,因为要拔出那人势必会死。老不死不会舍得。那么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毫不犹豫。掷去一枚烟雨夺魂。
正正打中那人横过挡住的手臂。不算什么杀伤力大的炸药。更多时候是被沐雨拿去逃命——
不过此刻用途却不是如此——
急速闪到那人身边,匕首毫不犹豫划过那人脖颈——
得手。
——但沐雨那一瞬愣住了。
——完全想不明白。
——完全。完全不对劲。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这不是划破人脖子该有的感觉。
恐惧蔓延进心底,几乎有立刻哭出来但是完全没有哭出来机会的让人想立刻逃离可是又好像逃离不了的绝望的恐惧。一种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
只想立刻逃离。
离这人越远越好!
仅仅是一瞬——
但仅仅一瞬,只一瞬就失了闪开的先机。
那人巨臂一抡,重重打在沐雨小腹——商陆瞪圆眼看着沐雨直直飞出了丈余远摔在地上滚了几下捂着肚子挣扎着要起来可一时半会疼的就是起不来——
他觉得腿肚子直抽筋。
突然甩出掌心雷真是脑子塞浆糊了,这种人根本打不过吧,会死的会死的死定了——
商陆脑子里就只有这种想法,也完全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关于会不会取胜之类的更是全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对于危险避退和恐惧的本能。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转身往外跑。
跑了很远之后回过头。
那人没有追上来。
没来由舒了口气。
“咦?商师弟?”
他惊然回头,不远处一个男子走近前来。着青衫,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药水的气味即使是商陆这样整天泡在药材堆里的人也能闻出。
“哦。常山师兄。”迅速整理了情绪,那人走近时,已是半点破绽也无。
“怎么,气喘吁吁的样子。那个人又跑了?”常山笑问。
“常山师兄就别取笑师弟我了。”商陆苦笑。
“哪儿的话。师兄这不是关心你么。”
“那可谢谢师兄关心了。”
“师弟可别让那小家伙弄出太大的动静,免得师父出关生气。”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我还有事,这便先行一步了。师弟可要好好找人。”
“自然自然。”
转过身去,二人几乎同时换了一副表情。
常山。你这名字那老不死果真是没起错。
他看人的功夫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怕。但是不是说我还是比你强一些的?
商陆冷笑。
沐雨那边只能说愿你好运了。但如果真的是他没猜错,如果真的算是运气好的话——
不过这些都是马后炮了。在当时,是完全没有想到只想到自己逃跑的。
商陆并不后悔。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到现在,怎可能因为这样的意外就死去?
——但这个意外的确改变了很多东西。瞒过老不死的可能性是几成?无论沐雨有没有因此而死,计划里都无可避免的出现了风险。
商陆眯了眼,沉沉地迈着步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闪烁的空白。
无论是感官,还是思想。
胸口闷着,想喘气但是呼吸困难。
人的脚踩在地板上,耳朵贴着地面可以听到闷闷的一声又一声响——
越来越近了。很快的越来越近。
可是起不来。一点也起不来。
沐雨挣扎着,五脏六腑都挤压变形的痛感侵蚀身心,脑子钝钝的,身子也钝钝的。有危险,很危险。但她起不来。
不仅仅是疼痛。已经麻木了,全身都麻麻的使不上力气。但那人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