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仗有些让人措手不及,而且完全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百人?”沐雨觉得有些眼花,她对眼花的东西从来没什么数目上的概念。
“不。半百而已,这村子不大。”涟漪随口道。她当然明白人数不止半百,但这个时候,她下意识的不想增加沐雨的心理负担。
“……还好不大,大了我们岂不是更是个死。”
“凑的数目罢了。连老人和小孩都有。我们这边的胜算还是有的。”涟漪眯着眼睛,觉得有些在隐里的感觉了,不过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愧对了隐这个字,虽然她已经退出。
“胜算?是必须。”沐雨盯着下面的人群,想着自己被一群平民困住就有些不爽。“直接跑路不就好了。”
“如果用轻功,大约只有你能出去。”涟漪表示遗憾,“想想别的法子。”
“……你要不要学千里神行?”
“……那也要等到脱身再说。况且这东西不是一脉单传么?”
“谁管他。”
“……”
在屋顶上几乎可以说已经把话题偏向到了闲扯的两个人,在屋顶被靠上一支长梯的时候被迫中止了话题。
沐雨在一瞬间勾住屋脊足顺着往下一滑踢开了长梯,随着几个人的惨叫,她很快发现她们有了大麻烦了。并非是没有注意到对方拿梯子的意图,只是有心无力去阻止。
梯子的数目多到无法防御,梯子上出现老人和小孩,已经有人爬上来了,巫医的表情显得很轻松。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沐雨。尤其是当一个孩子举着镰刀冲过来的时候——
涟漪不是没有想过杀掉巫医,但那个看上去应该动作迟缓的老人,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矫健躲开了暗器,而其后开始有所行动的村民让涟漪应付不暇——
一种焦躁在两人的心中蔓延,全然没了方才交谈的轻松。只有无限的焦躁,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增加。
王族
近身战里,暗器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匕首才是。沐雨左右手各拿了一把匕首。左手反握右手正握。匕首是在路过的某个城买的劣质匕首,还算轻,又重新磨过,只要不硬碰硬拿来切切肉什么的绰绰有余。
沐雨在购买的时候,就是如此想着的。她在茫然间将其中一把送进了某人的胸膛又一脚把那尸体踹开的时候,突然觉得,虽然是一把劣质的匕首,但果然是绰绰有余的。她曾经很认真的想过杀人的问题,并认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真的这么做了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其实还是没有接受。
——无知并不是罪过,信仰也从来自由。但当这一切妨害到自己的时候,那么这句话又要如何解释?
当那个孩子举着镰刀冲向她的时候,心里的焦躁几乎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是自然而然的动作,那孩子大约到她胸口的高度,在镰刀落下之前,就被踢中了手臂,腿势不收进而是脑袋,而后因为重心不稳,从屋顶上滚了下去——至于结果如何,沐雨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一顺手就把匕首刺进了另一个冲过来的人的身体。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了。因为她连她自己的性命都没法保证。怜悯之所以在大多时候只属于强者,是因为弱者连自己都应付无暇。
——不过这仅是理论上而言罢了。如果事情真的能按照理论来进行,也不会产生如此之多的变数。即便大多数的人希望自己能在某些情况下冷血,但心这种东西,从来就是以无法控制而闻名的。
其实沐雨只发呆了几秒而已。
但就是这几秒,身后几乎是三把农具的攻击。镰刀两把,锄头一把。沐雨没有发现背后的危险,但涟漪发现了。足下一动,将拿锄头的踹了下去,又格开了一把镰刀,但另一把狠狠地砍进了左肩膀——以划拉的形式抽开。涟漪失声低呼。
沐雨立时回过神来,转身的一瞬脸色就变了,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扎进那人的脖颈,而后那人被狠狠地踹了下去——那是涟漪也从未见过的杀意。
脖子很痒。被疼的有些恍惚的涟漪只觉得。她突然想起来其实自己是有三生的,扭过头一看,被镰刀锯齿状的刃伤到的极其不规则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肉纠结在一起并迅速结痂然后脱落,这个被加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愈合过程其实看着很让人犯恶心——
但周遭的村民却显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沐雨虽然起了杀意但并没有杀红眼,看到对手突然的兴奋和涟漪瞬间愈合的伤口,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他们似乎是冲着涟漪来的,不,也许是冲着三生来的。可三生在大多数人心里,不是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么?
——但到底是什么力量,使得这些人连命都不顾了?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么?
沐雨有点急了。不要命的人比什么都可怕,因为这个人连命都不要了。
有多少个人被踹下去了。沐雨不知道。上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沐雨也不知道。只记得两人护着沐汀气喘吁吁,还是不断的有人上来。半百而已——可这个数字无论如何对于两个人来说都太多了。
好在对手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一般人——对,就是一般人,才让沐雨觉得无比寒心。
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完全不明白。
被划伤了好几下,涟漪因为帮她挡了几下衣衫也破了几个口子。可以这么说,若然不是涟漪,她已经被杀了,但若然不是涟漪,她早就可以逃了。这是个怪圈。然而即使是三生,也不能回复涟漪的体力,或者这么说,因为三生的治愈,涟漪反而更累了。三生给她所带来的耐力的增加两两抵消,几乎已经是全在凭着意志力抵挡。
结束的时候沐雨觉得全身都虚脱了。
巫医后来干脆找了把椅子坐了。这时才终于站起来,唇边勾起一丝胜利的笑。
涟漪和沐雨互相靠着坐下来,沐雨身上到处的伤痕让涟漪看着心疼不已,然而一时又毫无办法。只得恨恨地望着那巫医,道:“临死了,还不让我们见见你的真面目么?”
但巫医只是慢吞吞道:“你是在怀疑,一个老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迅捷的动作么?但连伤口都可以瞬间愈合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呢?”
涟漪一怔,下意识道:“你也有七禅蛊?”
那巫医却猛然阴下了脸。
涟漪略一思忖,与沐雨交换了个神色,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七禅蛊的消息的,但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这就是新月一族的傲气么?”那巫医冷笑,“你以为你新月一族,还是王族么?!”
这下子,两个人都怔住了。新月族是王族?什么意思?王族和七禅蛊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涟漪眯着眼睛,透着警告的意味。适当的刺激可以得到更多的情报,这道理她当然懂。
“王已经死了近七百年,你新月族的国家也已经分裂成了这般模样,而你,却仍是如当年一般长相。这就是王族的傲气?你一族掌控着七禅蛊,怎么就没见到去收复你的国家?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听话的啊。”
“你。到底想怎样?!”涟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明白这时候气势决不能输。
“我一族的人,等待你们,已经等了近七百年了。”那巫医抬起头来,沟壑纵深的脸上是一种诡异到让人冷掉的笑,“从我出生起,就被告知一定要等到新月族人,然后侍奉他们。因为我这一族一生都将侍奉于王族。王会带领我们复国,而我们拥有无敌天下的七禅蛊。可结果呢?七百年了,消息全无。一些人因为不愿意如此下去而出走,一部分人被抓回来族规处置。族人越来越少。而我呢,生为族长的儿子,又如何能走得了!?”
“你跟他。真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呢。这算是王族的骄傲么?不愿意玷污你们高贵的王族之血?”巫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似乎是画像,隔得远了,看不清楚。“族里活着的人都是疯子。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等待的疯子。等到了又如何?结果还不是,死在了自己所要侍奉的人手下?”
沐雨一听这话,冷笑起来,她亲身经历了被自己国家抛弃的经历,这一次,是亲眼目睹被族长遗弃的族民:“这么说,这些人都是你一族的?”
巫医只是冷笑。
而沐雨只是不明白。是怎样的恨,让一个人连同族的人都接连的恨上了?
背后却突然传出一道声音,“你身上有七禅蛊?”
巫医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是乱神?”
回答的仍旧是一声冷哼。
沐雨看着沐汀站起来,眼神复杂。这丫头是什么时候醒的?
“爹。对不起。还在打着的时候汀儿就醒了。只是还没什么力气,怕你们分心……”沐汀讷讷道,全然没了刚才言语间的寒冷。
沐雨摇摇头,她已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了,无论沐汀是怎么想的,她都是她的女儿。之前的冲突,她不希望再发生了。沐汀有自己的想法也算是件好事吧,沐雨认真地看着沐汀,这孩子仍是小小的个子,但今年,她已经十二岁。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握着她衣角的小丫头。因为一直一直看着她长大,所以竟然都没怎么意识到她的成长。尤其这孩子,也没怎么长高。
——嗯。还有个在长身体的孩子,以后加餐好了。沐雨想着,伸手摸了摸沐汀的脑袋。
父女二人的互动看在涟漪眼里,忽然觉得刚才的紧张感一下子全没了,轻轻笑出声来,对在屋下的巫医道:“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也不想懂。抱歉。”这么轻松当然是有原因的——
“我想你似乎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沐雨看涟漪一派轻松,猛然也反应过来,跳下了屋顶,“你现在,可是只有一个人了。”地上一些人还在抽搐着,虽然没死,但基本已无战斗力——这个高度想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