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小雨。你想怎么办呢?”
“跂踵我们就散伙。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你。汀儿想跟谁走,就跟谁走。”沐雨淡淡道,没有给涟漪说话的机会,起身离开了船舱,“我先去洗漱一下。”
“……”
涟漪扶着脑袋,来回地摩挲着。她头一次这么烦躁。
“娘。”沐汀这时却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我想好了。”
“……什么?”涟漪被这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如果真的要选……我会跟娘走。”
“汀儿你……”
“爹能照顾好自己的。娘不用担心。”沐汀轻轻摇头,示意她安心。如果非要她在父母二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虽然跟着沐雨的时间更长一些,但她仍旧是会选涟漪的。沐雨虽然不如涟漪可靠,但自保有余,其实这一路上,反而是涟漪和沐汀成了累赘。因为只要沐雨想逃,没人能追得上。反观涟漪的想法,沐汀觉得这才是更要担心的事。而她无法改变涟漪和沐雨的决定,如果用自己做筹码,虽然也许可行,但惟独对于这两人,沐汀无法这么做。这样让她们为难的话,太卑鄙了。
涟漪失笑。这么说,她比较让人担心?轻轻叹口气,涟漪将沐汀搂进怀里:“那咱娘俩儿相依为命。你爹这次……”
“爹是下定决心了的。我觉得。娘是不是要改变一下决定?现在还太……”
“太早么?”涟漪轻笑,“已经迟了二十年。放心,我并不是要去做什么,只是想去求证一下而已。关于新月和七禅蛊的关系。就像是魔咒一样。你爹反对这件事,可我也有我的坚持。”
“那娘的意思是……”
“我这次的确是去桑迁。我要去见端木齐。”涟漪把沐汀抱到腿上,“所以这次我还是比较希望你跟小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的话……”
“娘。”沐汀打断她,伸手在她脸上,“你是我娘。沐雨是我爹。我叫沐汀。”
“臭丫头……”涟漪抵着她脑袋,轻轻蹭了蹭。“你还是跟小雨一起。我估计她也不会跑远,但是你一道的话,还能留下个记号什么的……”
“不。我跟娘一起。”沐汀却摇了摇头。她知道沐雨的性子,等这段日子过去了,她自己会来找她们的。沐汀不相信沐雨就能如此轻易的放手,她始终记得,在那个冰冷的石室呆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第一次接触到的真正的温暖。她听着那个安心的声音在耳边说。我来带你回家了。
沐汀并不清楚沐雨当时的情况,沐雨后来也没有对此详细解释。在孩子的心中父母的形象多数高大,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因而相较于沐汀,涟漪的决定要现实得多。
但这母子两的想法在沐雨那里完全无法实行。在船上的十五日,涟漪都没有找到机会跟她好好谈一谈。明明在同一个船舱,她却总能在白天避开她,晚上扯开话题,如是三五日,涟漪也乏了。下船之后,见沐雨也未有什么大的举动,以为不过是一阵子的事,直到次日清晨敲门被告知已退房后,涟漪才第一次怀疑,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沐雨这个人。
她以为她不会不告而别,结果,她偏偏这么做了。无疑,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且没留下一丁点的反驳余地。
昨日晚,沐雨踏上与上一张船票刚好相反的回程快船。
当日一早,涟漪携沐汀前往桑迁。
沐雨在上船的第一秒就后悔了,某一种拉锯的感情折磨着她。她不清楚必须回程的原因,只是突然很想返程。这种感觉有点像那日在竹林,她进去,然后救了沐汀。但似乎又并不怎么像那日,这是一种更为强烈的感觉。在涟漪决定去桑迁的时候,因为这两者的矛盾,让她终于忍受不住爆发了。
这对涟漪而言并不公平。但却是情理之中的事。人对着熟悉的人总是更容易泄露出情绪。沐雨决定跟随这感觉。而涟漪,她不会让自己有事。何况她也把沐汀留给她了。
沐雨是个简单的人。她并没有想得太多。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并不简单。但七禅蛊会让她找到她们的。经历了那么多的真真假假,感觉是不会骗人的,若说她身上真的没有七禅蛊,要如何解释竹林外的异样感觉?沐雨趴在船尾,看着那座越离越远的城,想着,那两人大约还在睡吧,虽然有些对不起,但是就如涟漪有涟漪的决定一样,她也有她想弄清楚的事情。
那是。曲陌二百七十年,桑迁二百四十二年。飞廉五十九年。春。晚春。
这一年,对于曲陌、桑迁、飞廉这三个国家的领导人而言,这是百年内最动荡的一年。
而对百姓们来说,则是战火纷飞里起起落落的三百余日。
沐雨上船后的第十三日。
丹朱村迎来了二十天以来第一个活人。
来人身披一件灰色长斗篷,在丹朱村燃尽的废墟里站立少顷,便朝竹林里奔去。
如果沐雨早到几日的话。她将认出这张脸。尽管她不知道他是谁。
那张脸。属于新月族。
而此时。涟漪与沐汀,仍在前往情报里端木齐的所在地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完。
卷五
序,独白,楼之羽
假的做的久了,也就错以为是真的。
我不是楼羽。
咬紧下唇,再一次的在心里强调。我是新月族人,可我不是楼羽。
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从这里活着出去的外来人只能有我而已。
所以无论她问什么,我都会尽可能的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
——是。我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样而已。
——可为什么,心好疼……
她似乎不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
因为她很快就相信了我的演技。但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她一瞬间的反击实在太快了。
这种速度……即便不是我在演戏,是真的想要挡,这般情境下,也躲不掉。
她叫我小楼羽。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当然,楼羽不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飞廉鸣鸿部队里的人,都没有名字。他们只叫我二十三。我知道我和其他的数字不一样。我很少出任务,即使出任务也有老手带着,是很安全的练习。直到这次任务的前一天,我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是新月族人。然而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我必须为鸣鸿效力的事实。至于为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
楼羽这个名字是我临时想的。出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起“楼”这个显眼的姓氏。
但我喜欢她叫我小楼羽时候的感觉。心里很暖。
可是也害怕她叫我小楼羽。我会想要留下这种感觉,我会忘记来到这里的任务。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她似乎很心软。我觉得。
在匕首抵在我脖颈上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害怕。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我知道她不会杀掉我。并不仅仅是解药的缘故。
我从来没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陌生而温暖。
想靠的她更近一些。
但这样的她,是不会愿意接近我的吧。
因为她似乎。讨厌杀人。
看守这片草原的大叔,是我亲手杀掉的。他的尸体就停在他死去的屋子的地下室里。撒了特殊处理的药粉,至少七天不会腐烂也不会发臭。
他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与我还未交手就开始咳血。大约是肺痨。
就像情报里说的,新月一族,大多都逃不过这种先天的缺陷。这种会在某一年突然要了你的命的缺陷。
我还没有征兆,但大约也是逃不过的。
她很急。似乎赶着要在今晚离开。
我不由得想,是不是有人在等她?我不由得嫉妒起那个人来。能让她这样的人放在心里的人,该是多幸福。
这种想法吓了我一跳。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才见面不久的人,就联想到幸福这个词?
进洞的时候,她走在我的前面。这种被信任的感觉,陌生而诱惑。与人一同出任务,虽然这人还瞒在鼓里。这种感觉不坏。我甚至希望这条洞道永远没有尽头。
这是个危险的想法。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去管他。
这种想法很危险。而且。这并非是属于我的想法。
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意识到,遇见她也许并不仅仅是一个意外。她会到达这里,除了抱有的目的也许同我一样以外,她的身上兴许有七禅蛊。
新月一族的人天生便可感知七禅蛊。或者说,那不是感知,而是一种亲近。当出现某种不自然的想要接近某地时,即可说明该地有七禅蛊。同时,新月族人之间也会互相有亲近感,但并没有对七禅蛊那般强烈。我是在出任务的前一天被告知这件事的。但并没有被告知是为什么。而是被警告牢记任务,切莫在关键时候下不了手。而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也让我对此毫无好奇心。在了解仃澪之后,我明白我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天。仃澪草原的存在让一切侵入变得不可能。但二十年前似乎有人做到了。我把这个告诉了沐雨,半真半假,也任她判断。虽然想尽可能告诉她全部,奈何我也知之甚少。
那种新月族人的亲近感我没有了解到多少。我的族人下手一点也没留情面,当然我也是。然而七禅蛊的……
虽然想与她待的更久一点。但我终究得完成我的任务。
她大概是恨我的。但七禅蛊却仍是让她救了我。但这一刻我宁可相信她是因为想救我而救我的。这一刻我不再想去想那些什么新月族和七禅蛊的关系。
当我踏入仃澪草原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
组织并不希望我死,所以这应当是情报的遗漏。仃澪疯狂地钻入我的伤口,但我只是觉得身体越来越麻木。
血液被抽干的感觉。
脑子里第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她。想着她要是在身边就好了。
但她就算真的在我身边,又能怎样呢?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