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轻柔的抚摸掌下的茸毛,安抚着小熊的情绪。
阿阮侧头端详谢衣,以一种虚幻的,略带天真的口吻问:“谢衣哥哥……你真的是谢衣哥哥吗?”
一粒饱满的花生米被抛到半空,做自由落体运动后掉入一直张着的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又一粒抛出,如此循环往复,不大的声音在阴森幽静的地宫犹为清晰。
身着桃红色薄罗短衫,衣襟两侧的同色束带在胸前松松的打了个结,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盘腿大喇喇的坐在冰冷的地上,一边嚼着花生一边翻着腿上的书,发髻上绑着的水红丝带随着晃动的脑袋摇摆。
“既是女子身,总该收敛点。”遐用洁净的帕子擦拭着怀中的琴身不轻不重的说。
“哥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她吊着眼觑他,不屑的撇嘴说,“再说拿琴当老婆的人,也没资格说我。”
白皙修长的手轻盈的拂过琴面,遐的眼神极尽温柔,像是在呵护珍宝一般。
她突然直起身把书扔到一边,双手环臂,身体不住抖动,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拖着音说:“好——恶——心——”
遐侧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少女,少女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侧身一避,身后的墙壁上赫然凹陷一个大坑。
少女瞠目结舌的盯着坑洞,心有余悸的抚着胸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偏了啊。”遐拨弄着琴弦,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下次一定不会偏了。”
遐说着优美的唇形勾出浅浅的弧度,清雅俊逸,衬着烟金色的眸子,竟生出淡淡的妩媚感,他的笑容极富欺骗性。
少女不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了,但还是愣了下,遐的笑意更深了。
傻子都能看出遐的嘲弄揶揄,何况她,当即炸毛:“喂,你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吧!虽然我不会死,但是会疼的啊!”
“与我何干。”
她被遐的话一噎,嘴巴张合了好一阵子,才憋出几个字:“性格太差,是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遐闻言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立刻缩抱成一团,警惕的盯着遐生怕他对她做出不轨的举动。
“哥是个男人!”
遐嗤笑。
“女儿身,汉子心!别无视我啊喂!”
遐若无其人的移开视线,她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脸凑在琴边,小声的说:“我说,你真的没感觉吗?”
“什么?”
她煞有介事的说:“这里阴森森的,刚刚我看书的时候后背都是凉的!”说着浑身一个哆嗦。
遐挑眉,指着她身后的白色影子说:“你说的应该是那个。”
她顺着遐指的方向往后一看,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又用手揉了一阵子,终于放下手面无表情的说:“我一定还没睡醒。”
“此地是捐毒地宫,往下则是浑邪王陵寝,鬼怪频出亦属正常。”遐不疾不徐的一边说着一边把琴收入琴囊。
“地宫,陵寝——”她的嘴角眼角狂抽,“一大早你让那个臭小孩和那只臭猫把一个还没睡醒的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扛来,就是为了陪你在坟墓里愉快的玩耍?!”
“不是男子吗?”
“喂!别忽略哥的女儿身啊!”
少女略尖细的嗓音在幽静的地宫中尤为刺耳,遐不舒服的蹙起眉眯着眼睛,她识相的闭上嘴。
遐站直身体,背起琴囊,少女一看要走了,忙把被扔到角落里的书捡回来。
他瞟了一眼少女手里的书,讥嘲道:“虽说各有所好,你的兴趣委实令我不敢苟同。”
她把书塞到宽大的袖中,毫不在意的说:“这有什么的,我老家比这过分的多了去了,何况同人志是我一手办起来的,作为老板理应关心不是?”
遐越过她,径自往前走。
少女双手背后,亦趋亦步的跟着。
“说起来,怎么没见到他们俩还有那个弹琴的姐姐?”少女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让他们去帮我办点事。”遐淡淡道。
“什么事,你要让他们去做?”少女边笑边问,突然笑容僵在脸上,她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盯着遐单薄的背影。
“我也不想这么麻烦。”遐侧头笑了下,烟金色的眸子仿佛覆上了一层寒冰,叫人颤栗。
作者有话要说:
☆、月夜
“夷则,夷则……”
朦胧间夏夷则感觉有人在喊自己,他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痛苦,身体就像泡在岩浆里,五脏六腑即将被焚烧殆尽。
“夷则,你醒醒!”
又是那个声音……
好烦,可是莫名的安心。
他没事就好。
他……是谁?
“夷则,夷则,别睡。”
“谁?”夏夷则闭着眼,手攥紧乐无异的腕子。
“夷则!”乐无异惊喜的喊了一声。
“乐兄……”夏夷则缓缓睁开眼睛,乐无异蓬头垢面仍不掩清秀的脸在眼前放大。
“夷则,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夏夷则借着乐无异的力坐起身,左右四顾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烛光才得以看清四周的景况,双眉紧锁。
“这里是地牢,我们怎么会在此地?”
“我们被一群马贼抓过来了……夷则,你怎么了?”乐无异的不解的看着夏夷则,他素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了慌乱震惊。
夏夷则死死的盯着乐无异,准确来说是乐无异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剔透清澈的双瞳,瞳中倒映出一张半人半妖的脸。
夏夷则深深的垂下头,心中升腾无限的挫败和自卑感,又夹杂着一丝庆幸,此刻这样的自己身边只有乐无异。
“夷则,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夏夷则迎上乐无异担忧的目光,问:“乐兄,难道不害怕吗?”
乐无异疑惑的搔首反问:“为啥会害怕?”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妖,非我族类,乐兄莫非不觉得在下面目可憎?”
“妖?妖又怎么了?为啥会面目可憎?”乐无异一头雾水的瞅着夏夷则,夏夷则定定注视着他,突然转开视线,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释然,似是脱去了沉重的枷锁。
乐无异见他神色不定还以为他病了,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喃喃道:“奇怪,没发烧啊。”
夏夷则不着痕迹的挪开头,乐无异偏高的体温贴在他向来偏寒的皮肤上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有一股电流直通识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怪的感觉悄然滋生。
乐无异虽然大条,某些时候却意外敏感,他讷讷的收回手,像是掩饰一般挠了挠脸颊。
昏暗静谧的地牢,沉闷而异样的氛围静静蔓延。
许久后,夏夷则清了下嗓子,开口道:“谢前辈他们现下如何?我依稀记得我晕厥前,他一力抵挡沈夜。”
乐无异身形微僵,佝偻着背,将头埋入双掌中,嗓音沙哑:“谢伯伯,他为了保护我们……被沈夜杀死了。”
夏夷则眼神一凝,瞳孔微缩。
“怎会如此?”
夜间的大漠,萧凉壮阔。
苍蓝色的夜幕中点缀着无数颗明亮的星,如一条美丽的银色丝带,划过天穹。
躺在沙地里,遥望浩瀚如淼的星河,伸出手臂,手可摘星辰。
乐无异用枯枝拨弄着火堆,火堆上架着烤肉,一边的馋鸡由于少了抢食的阿狸吃圆了肚皮,走来走去正在消食。
夏夷则仔细擦拭着佩剑霄河,神色一贯冷峻沉静,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小熊似乎不太舒服,自从送走阿阮后,它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话都很少说。谢衣一直在照顾它,说是照顾也只是抱着它顺毛。
乐无异一手支着下颔,脸朝着烤肉的方向,可眼神完全没有聚焦,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戳了戳他。
“肉快焦了。”
乐无异如大梦初醒,惨叫一声,手忙脚乱的解救烤肉。
一阵不小的动静后,他欲哭无泪的盯着手里两串明显焦黑的碳肉,苦下脸。夏夷则无奈摇头,从包裹里取出干粮和水。
谢衣调侃道:“大漠碳肉,别有一番风味。”
乐无异尴尬讪笑道:“谢伯伯,您别取笑我了。”
谢衣冁然一笑,夏夷则将干粮分发给谢衣和乐无异,谢衣道谢接过,细细咬了一口,最终决定放弃这顿嚼得太阳穴发疼的晚餐。
夏夷则倒是面不改色的吃完了小半块饼,他自幼在太华山修习,山中终岁严寒,早已习惯清苦的生活。他看了一眼乐无异,对方捏着冷硬的烙饼,呆呆坐着一口也没动。
自从阿阮和闻人离开后,不对劲的可不止小山。
夏夷则蹙眉喊了一声:“乐兄。”
乐无异方才回神,不好意思的摸头。
“乐兄可是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与你一同计量。”
“没。”乐无异摇着头,嗫嚅道:“就是那啥……下午多亏你了,夷则。”
夏夷则不解的看着他。
乐无异敛色道:“若非你及时打晕仙女妹妹,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夏夷则盯着燃烧正旺火堆,沉声道:“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阿阮姑娘今天下午的表现很古怪,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乐无异苦恼道:“中暑,竟然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夏夷则双手环胸不置可否,然而并不认为阿阮真的是中暑那么简单。
“那并非中暑。”谢衣缓缓道,“岩心玉诀过于霸道,阿阮姑娘被封印的百年间或许丢失了某部分记忆,随着封印的解开,这些记忆也在慢慢的恢复。”
乐无异讶异道:“谢伯伯你的意思是阿阮妹妹下午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不无可能。”谢衣话音一顿,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小熊,若有所思。
“要是我没猜错,她想起的应该是很多年前我曾去见过她的石像的事。”一直沉默的小熊骤然出声,稚嫩的嗓音透着些许世故沧桑。
夏夷则审视着谢衣怀中柔软的毛团身上,眼神清明,语气虽不强硬,却无法让人回避:“小山,你见过阿阮姑娘。”
小熊黑峻峻的眼睛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