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告知闻人,对自己易骨之事稍提了两句便带过了,乐无异坐在屋内的花梨木圈椅上端详手中的昭明,若有所思。
闻人羽道:“想不到我不在的那段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夏夷则想了想,看向乐无异,似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后者却微微摇头。
室内气氛有些凝滞,闻人羽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他们二人分开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他人情绪向来敏感的闻人羽,自然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与先前相比已是迥然不同。
思及此处,这个聪明的姑娘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夏夷则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乐无异突然打破沉默:“我要去找沈夜。不管怎么说,谢伯伯的仇不能不报。”
乐无异的坚定语气让闻人羽不由侧目,比起初见时的莽撞,他成熟了许多。
夏夷则抱臂沉吟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既然遐的话不足取信,那会否谢前辈的死讯也是捏造的呢?毕竟我们谁都没有亲眼见到谢前辈死亡。”
夏夷则的假设惊得乐无异怔忡原地。
闻人羽问:“可是遐为何要捏造谢前辈的死讯呢?”
闻言夏夷则的目光落在乐无异手中的昭明上。
“昭明……”乐无异盯着手中黯淡无光的昭明,疑惑的问,“既然他的目的是昭明,大可以自己去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也许他自己不能动手,需要有人来帮他重组昭明,进入流月城。”
乐无异吃惊的看着夏夷则道:“你是说他的目的是流月城!”
“这只是我的推测。”
“白脸小子的脑子确实灵光。”屋子里兀地响起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诸人抬头一看,禺期不知何时从晗光中脱身。
“禺期。”“禺期前辈。”
禺期看了眼面色沉静的夏夷则道:“虽然仅是推测,倒也猜得七七八八。”
乐无异腾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有些紧张的问禺期:“你是说谢伯伯还活着吗?”
禺期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不过奉劝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当夜情形之凶险,你也是看到了,凶多吉少。”
听到禺期的回答,乐无异神色一黯,怔怔的坐了回去,这一幕被边上的夏夷则收入眼中,这一路以来,乐无异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谢衣死去,比任何人都憧憬着谢衣。
他对谢衣这份真挚的情感,虽然非关男女之情,有时仍会让夏夷则感到嫉妒,然而现在他却很希望谢衣活着,这样多少会令乐无异日后有些慰藉。
毕竟,夏夷则无法长久的陪伴在乐无异身边。
“总之,你们要去流月城是你们的事,”禺期话锋一转,“但是,不要再与遐有任何牵扯,更不要妄图去追查他的事。”
乐无异搔搔头,不解的问:“这是为什么?”
禺期道:“你可还记得初见他时,吾曾言他的身上有一股吾很熟悉的力量。”
乐无异点点头:“那又如何?”
“如何?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禺期朝一头雾水的乐无异冷笑一下,叹道,“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吾连他的力量都忘了。”
“他?”
禺期冷冷吐出两个字:“伏、羲。”
室内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这个名字,从来只存在绘本,书册上,那是人类对于远古的幻想,与其说是名字,倒像是名词。
上古三大神之首,天皇伏羲。
哐当一声,昭明掉在地上。
“这,这这——!”乐无异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
闻人羽勉强定了定神道:“……伏羲?是那个伏羲?”却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禺期没好气道:“还能有几个伏羲!不过他不是伏羲,只是气息很相似。”说到这里,禺期皱起眉,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三人因为禺期的话,表情稍微放松了点,精神却仍是紧绷着,流月城虽说行事诡谲,沈夜功力深不可测,但到底是人类。
可,神只不一样。说到底人类在他们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轻如尘埃。
这是一种畏大于敬的可怕存在。
“呵,居然还有你们怕的存在。”禺期不客气的嘲讽道,“放心好了,神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强如伏羲,乃至不周山的钟鼓也是如此。”
禺期敛色郑重道:“不要再去管遐的事,最好将与他有关的事情统统忘记,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
禺期的语焉不详,让乐无异很是好奇,但看到他严肃的模样,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他虽说平素率性了一点,却不是一个不珍惜性命的傻子。况且能让禺期忌讳到这个地步的神,势必不普通。
夏夷则道:“这是自然。”
“咕噜噜~”一个突兀的声响骤然响起,打破了颇为严肃的氛围。
两人一剑灵看向发声处,乐无异尴尬的摸脑袋:“那啥,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天都黑了。”像是为了响应他的号召,小黄也从偃甲袋里蹦出来,唧唧个不停。
闻人忍俊不禁。
禺期瞪了乐无异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历代晗光剑主不是一方霸主,就是一代枭雄,再不济也是英雄豪杰,偏生这一代的剑主,除了脸蛋和偃术,一无是处。
夏夷则拳抵在唇上,清了清嗓子:“乐兄所言甚是,天色不早,大家用完饭早些歇息,有些事大概得等小山来了才清楚。”
禺期已经不想和这些鱼唇的凡人多费口舌,施然回到晗光中。
三人用完饭,在乐无异的提议下,决定逛逛广州的夜市。
屋旁廊檐下,两个隐匿踪迹的人悄然显出身形。
“遐,昭明,呵,有趣,当真有趣。”
“……”
“传闻昭明是伏羲命仙匠集星屑玉魄所铸,具有破除世间任何结界的大异能。那个遐,想让这几个毛孩子拿着昭明进流月城做什么呢,若非事务繁忙本座倒真想与他会上一会。”
“主人万不可以身涉险。”
“怎么你觉得本座畏惧那些神明?”
“自然不是,只是——”
“只是他是神,而本座是人,你想说这个是吗?”
“主人英明。”
初七的话并未让沈夜生气,成为傀儡后,他比以前更直率,像是所有圆滑的地方都被磨平了,无趣木讷的很,但沈夜却很满意,因为这样的人才不会对他撒谎,更加不会离开他。
“初七你觉得神是什么?”
“属下不知。”
沈夜轻蔑的勾起嘴角。
“神,不过是一群自私冷血的卑劣物种。”
“……”
“把昭明夺过来,阻挡在烈山部未来道路上的,即使是神,也要弑灭。”
“是。”
皓月下,一双银白色的眼眸冷漠的注视着一切,及腰的长发随夜风扬起,清寂的目光与月色相映,冰冷得令人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
夜风徐徐,天际的浮云飘来,薄薄的遮住皓月的清辉,暧昧迷离的光影自云层映出。
暗杀者横刀而立,朦胧的光线给他俊美的侧脸打上一层阴翳,右眼下一点暗红色的泪状魔纹于阴翳中透着道不清的魔魅。
初七的面罩在混战中被使偃甲的少年打掉了,由于沈夜也在,他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被责罚,不过看起来与他对峙的这几个孩子更不对劲。
那张与死去的谢衣,一模一样的脸。
“谢、伯伯……”
“……谢伯伯……你还活着?”
“你回了流月城?你怎么会替沈夜卖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们刀刃相向……?”
面对乐无异连珠炮弹似的发问,初七一语不发。
为什么……吗?
初七沉默的看着惨白着一张脸的少年人。
“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一定又是沈夜的奸计!”
乐无异气息不稳的就要上前,被夏夷则及时拉住:“乐兄,冷静点!”
“夷则,他……”
“只是容貌相同,这个人绝无可能是谢前辈。”夏夷则沉声道,“谢前辈向来仁厚,但此人单是杀气就足以令人胆寒,何况身上的血腥味。”
“夷则说的对。”闻人羽握长枪的手一紧,厉声问初七,“阁下究竟是何人,有何目的?”
“我是谁不重要。”忘川直指乐无异,锐利的冷芒从刀身上滑过,冰冷的光亮刺痛人眼,“交出昭明,否则——”冰冷的杀气骤然猛增,“——死。”
“……不……他就是谢伯伯,千真万确。”乐无异痛苦的说,“偃甲之中,最脆弱、最容易被干扰的部分,就是磁极和磁场。”
夏夷则和闻人羽不由停下动作看向他。
“所以每个偃师都会研究怎样稳定磁力,而且会尽量独辟蹊径……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安全。”
“而我用的方法,来自谢伯伯留下的图谱……刚才我放出金刚力士号却被他一举击破。”乐无异尽量维持平静,但略颤抖的嗓音泄露他内心的剧烈震动,“……以谢伯伯的偃术……世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轻易破坏他的磁力屏障,将偃甲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乐无异异常愤怒的盯着暗杀者,怒火将他的眼睛冲刷得十分明亮,得到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长刀一挥,刀刃划破空气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呵,荒谬。世间偃甲,在我眼中,都不过是一堆会动的纸壳。”初七嘲弄道,“至于为何瞬间就撕碎了你的磁力屏障……不过是巧合而已。”
初七的冷漠在乐无异的预料中,然而见到往昔温柔的长者变成这番死气沉沉的模样,仍不免痛心疾首。
“……如果你真要杀我们,我也无话可说。”乐无异道,“我只想知道,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你计划好的?”
初七回答:“不错。今日种种,均是主人一手布局。”
“主人?沈夜……?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