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灵魂……在它沉睡在你体内的这段时间,你……不要呼唤它的名。”
我怔了怔,扭头笑道:
“这也是代价吗?”
“当然不是,”
它挑眉,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是……好心的忠告。”
。
“躯,你有没有比较结实一点的绳子?”
回到地面以后,看到躯仍在那里等着,我便问道。
“怎么?”
躯歪歪头,疑惑的看着我。
“哦,我想拿来把这个穿起来。”
我伸出手掌,那枚钥匙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放钥匙的袋子已经被我扔掉了。
“这是什么?”
躯十分好奇的盯着我手中的钥匙。
“钥匙。”
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然而话一出口又想到,躯问的一定不是这样的问题。
算是什么呢?老师家的钥匙当然是最准确的答案,可是躯一定又会问,我的老师是谁吧,不管是解释还是不解释,都是十分麻烦的事情。倒不如随便敷衍两句。
我想到这里,便低声说道:
“是我……家的钥匙。”
家?
躯表情有些困惑,我想它对这个词一定并不陌生。
不过看它的表情,似乎对的这个词含义,又不能太了解——或者说,对于妖魔来说,这个词都十分遥远。游刃曾经跟我说过,妖魔,可以有血缘上的亲人,可以有利益上的盟友,可以有暂时安身的据点,可以有象征权力和地位的国土与城堡,甚至可以有爱人,但是它们从来不曾有家。因为即使是血缘的至亲也可能为了生存相杀,表面上坚不可摧的盟友也会因为利益而一夕之间倒戈;据点随时会被摧毁,国土和城堡也会崩离倒塌。
妖魔自出生就要为生存而拼杀,即使染漫鲜血,即使受尽屈辱,又或者尔虞我诈。对大多数妖魔而言,即使穷尽它们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一生,也很难找到一个可以托付信任的家伙,就更别说“家”这样的东西了。
妖魔就像一种鸟,它们没有脚,自出生便要不断的飞翔,落地之时,便是死亡之时。因此,它们没有归巢。
“家是什么?”
是安心之所。是重要之人所在之地。是血缘传承的结点。是让单独的彼此羁绊在一起的东西。是吃饭睡觉的住所。
答案是多种多样的,但是躯现在样子,似乎只是想听听我的答案。
“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我很快的这样说,是的,我不会再回去了。我不能再回去了……如果,不想作出更加令自己后悔的事情的话。
手中的钥匙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躯眨了眨眼,仍然困惑,但是却没有再问。
我和躯回到了移动要塞。蜷伏在地上的要塞发出一声悲沉的叹息,上百的虫族支起肥厚的身体,挥舞着,离开了这片荒芜之地。
灵魂移植并不是什么简单无害的小事,起码对于我来说。
回到要塞不到一天,身体就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手脚麻木,整个身体好似浸在冰水中一般。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开始旋转,扭曲,嗡嗡的声音围绕在耳边,一切都混为一团。
我只记得最后自己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冰冷刺耳。
。
只有我一人。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任何光线。
没有温暖,也没有寒冷。
伸出手也触摸不到什么。
这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在了。
。
我猛然惊醒,心跳急促而混乱。浑身都处在极其不安定的状态,面前的玻璃罩清晰的映出了我的样子——惊惶,恐惧,简直就像一只被追杀的走投无路的弱小的下级妖魔。
许久……不曾如此失态了。
身体浸在熟悉的培养液当中,被各种管子和导线所缠绕。手脚已经恢复了知觉。
扯断那些管子的同时听到不知听了几万遍的尖锐的报警声。
玻璃罩上,倒映着的我的身体一如往常伤痕累累,胸口心脏的地方又更添了一道可怖的伤痕,缝合伤处的针法粗糙而没有耐心,黑色的缝合线像一只丑陋的蜈蚣攀爬在那里。
“啧,真是不负责任的家伙。”
我随口抱怨了一句。
然后看到听到警报而来的工作人员,以及躯。
。
“我要走了。”
走出那个培养槽,我接过躯递来的毛巾,将身上的培养液胡乱擦干之后,便随手拿了治疗室门口,放在箱子中几百套一模一样的备用的衣服来套在身上。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躯十分快速的瞄了一眼旁边绿灯闪烁的越来越频繁的培养槽,然后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我道。
“躯,你真是坏心眼。”
我看也不看那边培养槽一眼,拨拉一下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将跑到背后的钥匙扯到胸前,小心的塞进衣服最里面。那培养槽里面的是谁,我想我就算不去仔细辨认也可以确定——毕竟,太熟悉了啊。当然,说我逃避也无所谓。
“就那么不愿意吗?”
“所以说,国主都是像你这样性格恶劣的吗?连自己的直属战士也算计可不个好习惯。”
“现在不是已经不是了吗?”
躯耸了耸肩:
“反正我们已经算是钱货两讫……再说,我很想看看那小子再失控的样子。明明一副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却对别的存在有所执着,那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你真的没什么话要留给他吗?”
躯这样坚持,倒令我有点苦恼,抓了转头发,我犹豫的问:
“一定要说什么吗?”
“我很期待啊。”
我沉吟一会,叹了口气,向着门外走去:
“那就麻烦你帮我转告他,下次背后捅人刀子的时候,不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简直丑到死。”
躯声音中带笑:
“我会原封不动的转告的,不过那小子也会一副快哭的样子?真的很好奇啊。”
“劝你不要看比较好,那真的很蠢。”
房门关上的前一秒,躯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轻轻的“呀”了一声。太过熟悉培养槽的各种警报和提示,我当然知道身后那机器的声响代表什么,没有任何停顿,我加快了步伐。
。
“真可惜啊。”
躯的声音惋惜而又带着某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还是晚了一点。”
这样说着,她在我背后关上了治疗室的门。
索索以拉契约
本来应该是就这样离开了,可是离开之前,躯却说我还有东西放在她这里,叫我去拿。
然后,通过狭长而布满结界的甬道以后,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我看到一个很眼熟的家伙靠在墙角,一头白发嚣张的散落在背后——雷禅。
我面色略带僵硬,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好像听说他已经死了……”
“那只是所谓的官方说法而已。”
躯耸耸肩毫不在意的说。
“……”
“它现在是你的了。”
“啥?”
“你们不是签订了索索以拉之约么?”
“那是什么?”
我对躯口中发音古怪的陌生名词完全不了解。
躯看了我一会,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伸出手安慰的按在我的头上,然后说:
“那是个很简单的契约,类似与战书,输掉的无条件成为胜者的附属。虽然简单,不过,胜在相当有效。”
……
“我不要。”
我坚决状。
“我不管。”
躯更加坚决状。
于是随着躯的一个响指,那家伙身上的锁链骤然断开,它站了起来。
……
……
我想,我一定又被阴了。
“请问您能滚吗?”
我忧郁地望着这位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跟在我身后的前。国主雷禅,问道。
“索索以拉契约第一条,败者无条件成为胜者附属仆役,随时跟随;
第二条,仆役无法在主人之前死亡;
第三条,在不违反前两条的情况下,仆役必须遵从主人命令;
附加声明一,以上三条优先级递减,
附加声明二,此条约自生效开始不可解除。”
雷禅低沉的声音复述着之前躯对我说过的这种契约的规则。
于是我沉默。
然后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错的时候,脑中浮现出某个人明目皓齿一脸闪亮的用极其找抽的语调对着我欢快的含着“来追我呀来追我呀”一边奔跑的远去的场景来。
顿时额上青筋飙出一股血来。
哪天把他做成炸酱面吧!
。
离开移动要塞以后,几乎是立刻的,我又回到了原来在的那个盗贼团伙,整天干着趁火打劫无事生非敲人闷棍套人麻袋的生活。
唯一的不同就是……身后跟了一只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的家伙,那家伙倒是也不聒噪,虽然号称某人的老爸,不过性格还是不太一样的。只是当我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这家伙往往就会站在我的身后,一直一直盯着我,好像在研究什么一般,饶是我背后没生眼睛也常常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要说我为什么就那样把这家伙带了回来,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几周前的那场战斗很奇怪的在心里已经模糊了,同时被一同模糊的还有对这个名为雷禅的妖魔的执着和憎恨。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忽然之间失了控的风筝似的。那场战斗一结束,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放下了。
于是,一直牵引着我不断前进努力变强的那根憎恨之线,忽然间就那么断掉了。我再一次失去了目标,就算偶尔回头,看到这个曾经最强的闘神,心里也只是想:啊……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
我赢了他了么?
实在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也不会感到兴奋,也不会感到骄傲了。就好像仙水说过的,有那种……不停的疯狂练级,最后终于见到boss,几经磨难终于把它打翻在地然后游戏终于通关了的那种……空虚感。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今天活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