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漫不经心的笑着:
“那位‘公主’很喜欢你呢,你觉得如何?”
“我很喜欢鲛灵这个种族啊,一直以来不曾变过。如果不喜欢,我也不会想方设法的阻止它们灭绝了。”
“啊……果然是这个答案呢。”
那种从开始就感觉到的微妙的不和谐,并非我的错觉。
完全只是将对方视为一种物种,那种语气,就好像人类说“孔雀很美丽,我们应该保护它”。
就算不是爱,如果说只是利用,只是无视,又或者憎恨,那样的感情起码还处在平等的基础上,总有漫长的时间来改变。可是像现在这样,对方根本从一开始就已经离间开一层不同的阶级,那么,又要怎么办呢?
你爱它,可是它却只当你是条狗。
不管怎么表达爱意,又或者生气,也只是被当作撒娇而已。
即使努力做到最好,也不会得到更多注意,放了更多心进去,也不会得到对等的回报,哭泣能得到的也不过是类似“是吃的不好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这样只停留在身体上的关心。绝望也只会当作是“最近大忙所以大概在耍脾气吧”。
不管如何努力的表达,无法理解。
不管怎样用尽全力去沟通,无法明白。
那并不是谁的错,只是……从一开始的思考位置上,就出现着深深的鸿沟。
无法逾越。
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哈……简直就像个笑话。
我竟然亲眼见证一条狗如何爱上一个人——天大的笑话。
我抬手,灵气聚集,一把锋利的短刀逐渐在手中成型,随意的在身边挥舞两下,调整到趁手的规格,我扬起嘴角:
“哎呀呀,可是我果然还是想带她走呢。”
我的灵气浓度逐渐升高,让它警戒起来。看着那些充满了敌意的界藤一条条开始舞动起锋利的尖刺,我笑得毫无紧张感:
“谁说……我不能杀死你?”
真的以为就能主宰一切了吗?
“玩神明游戏啊……也该有个限度。”
。
再次回到那森林的时候,我看到那里一直葱郁的树木,已经开始枯萎。一经过,树叶就簌簌的落下来。原本的湖泊已经干涸了,鸟儿也不见了踪影。我走进森林深处,在她常待的地方,果然看到她独自坐在那里,神色不安却又充满期盼。
“这里已经快要崩坏了。”
我开口,她才蓦然发现我的存在,不安之色消失了大半,对我举起画板:
'可以离开了吗?'
“啊,是啊。”
“费了不少功夫,而且,你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一位,我也带了回来。”
说着,我将手中的东西丢过去。
那是,那个妖魔的头颅。
那么多的画,我是不会认错的。她一直所梦到的妖魔,也就是将她所囚禁的那一个。
少女错愕的愣住了。
她看看手中的头颅,又看看我,似乎一时间无法分辨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要将整个带回来,果然还是太麻烦了。”
我歪歪头,解释道。
看那少女还在发愣,我伸出手去将她拉起来:
“好啦,要看,先离开这里再慢慢看吧,你可以把那个制成不会腐烂的标本,有的是时间。走吧,这里快要崩离消失了,毕竟一只妖魔再怎么强,死掉以后的妖力也不会维持多久,何况它一点也不强。”
说话间,已经有树木轰然倒下,天空开始扭曲,并且落下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的坚硬碎片,插在柔软的土壤中,激起层层灰尘。
“我……不信。”
蓦然我听到一个声音……有些嘶哑和断续,奇怪的音调,就像长时间没有开口而不再习惯使用声带了似的。我惊讶中回头,看到少女一只手被我拉扯着,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头颅。
“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定是个梦,就如同我以前所做的那各种各样的梦一样,有好梦,自然也会有噩梦的……”
她低着头,声音仍然嘶哑,但是说的话却渐渐流畅了起来。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忽然猛地一甩手,将我甩脱。
我走回去,在她面前站定,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却脱口而出最残忍的话: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它已经死了。”
而少女的头深深的低着头,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不信。”
崩离已经越来越严重起来,我皱眉,将她的头抬起来,强迫她直视我:
“由不得你信不信,现在讨论这种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立刻,和我走。”
她呆滞的看着我,眼圈通红却流不出眼泪,沉默许久,才忽然问:
“为什么?”
因为不杀了它你就无法离开,因为它是就是结界本身。
本来是十分明显的答案,我却觉得不想说出口——为了别人才怎样,擅自做什么决定,那不就是我已经说过的傲慢吗?而且,还要让别人为这擅自的决定负上责任——你看,都是为了你。
我讨厌这样。
“没什么原因,只是嫌麻烦而已。”
于是我这样说。
如果真的要找的话,也可以有不杀掉它就解除结界的方法,以行的能力,要找出来这样的方法不是不可能——在魔界我学会的最大的一个道理就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管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么违背常理的东西,只要你愿意花代价,也许是钱,也许是时间,也许是别的什么,总能找到。
而我之所以选择了这个最直接也最简单的方法,只是懒得花费功夫和精力——所以你看,真的只是嫌麻烦而已。
毕竟我的目的也只是带走这位少女,至于别的妖魔的死活,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好了,不要任性了,离开这里以后你想怎么样都没关系。”
我的耐心并非无穷无尽。
而那少女忽然抿着嘴微笑起来。
周围的东西分崩离析,重重砸在地上,却没有一丝声音,就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因此,她的话语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恶魔。”
一字一顿,正确清晰。
“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想要离开。”
她的面容平静,却无法让人感到安心。
“恶魔。”
“是不是在你的眼中,我的所作所为,乃至所有的感情,就像一个笑话。所以你可以无动于衷,可以毫不犹豫?”
“你明明知道的……你明知道。”
“恶魔。”
“你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破坏这一切吗?”
“恶魔。”
“你要是不出现就好了。”
“我不要离开了,有什么意义呢?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我都还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他,都还没来及说……一次都没说过啊。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话,我倒宁愿死在梦境里算了……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这样的结局,我不接受啊……”
她一句一句的说着,不要求也不需要我回答。明明应该是愤怒的,可是声音却毫无波澜。恶魔,恶魔,恶魔,那词语不断重复着,好像毫不厌烦。
我不禁想笑了,作为一个人类……被妖魔称作恶魔?那妖魔又该叫做什么呢?
只不过是一个囚禁你自由的家伙,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你为什么喜欢它,为什么又如此爱它?”
“不管怎么样,你见到活着的他了……那么你呢?你又觉得,真实的他,是个什么样?”
并没有立即回答我,忽然,她这么问。
这种东西,我还真不记得,那只是一个无关的妖魔,而我在无关的家伙身上,向来不会投下太多注意。思考许久,我也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只好不太确定的回答:
“唔……不太好吃吧。”
她笑出声来,似是被我的样子逗笑,可是那一瞬间,我却看到随着她的动作,有一滴不知是眼泪还是鲜血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下。
“真是很符合恶魔的回答呢……”
“要说我爱上他的原因,我其实也说不清楚。不过非要说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不管是我伤心寂寞,开心快乐,他都一直会陪着我的原因吧。”
接着,她回答了我之前的问题。
“那也并非非它不可,照你这么说,那么如果换了任何其他的人,你也一样会爱上别人的。你只是需要有人陪伴而已。”
我反驳道。
“可是,却就是他啊。”
她的回答让我感不到任何意义。
“我想啊,这些对你来说,大概一点也不能理解吧。”
“不说话的约定什么的,也没有意义了啊……既然说我的声音是利刃,那么我便诅咒好了,”
她嘻嘻的笑起来,眼中却只剩下了绝望和难以掩埋的癫狂:
“诅咒你永远也不可以见到心中最重要之人,否则便是呵气成毒,血流成酸,形神俱灭,连转世都没有可能——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也感到如我的疼痛?”
说到这里,她却又否定了自己:
“不过啊,这样的恶魔,也会懂得爱人么?会有重要的人吗?我不信的,我一点都不信的。”
。
我伸出手去,想抓住她,她却摇着头向后退了,我手心仅余一片冰冷,摊开手,只看到一枚晶化的眼泪。
她抱着怀中的头颅慢慢的后退着,终于在我够不到的位置,猛地转身,跑向了森林深处。整个空间更加剧烈的崩坏碎裂了,很快就将一切都埋葬——而四周,仍然消无声息。
我终于放弃,扭回头不紧不慢向外走去,时间仍然充足,足够离开这里。
最重要的人什么的,就算不下什么诅咒,我也不会去见的。
所以,有什么必要呢?
真是有趣,本应只爱自己的鲛灵公主,如今仅存的最后一位,却喜欢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任何外人,只要能够陪伴她。
但是,她却恨我,打从内心的憎恨着想要带她离开的我。
哈哈哈,真是好笑啊。
好吧,也不算一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