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还拿着一串护身符,像是不太习惯在相机面前似的,笑得有些僵硬——红色的长发,暗绿的眼瞳,这形象乍看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看发型的话,大概是个女孩子吧。不过看相片的话,与其说两人是恋人,倒不如说是朋友更恰当一点,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如果说是彼此相爱的话,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如果不是恋人的话,为什么每次他透过门缝,总看到养父趴在书桌前盯着那相框中的人长久的沉默?
当然好奇的同时,他对着相片中的人并无好感。
在他心中,他的养父应该是十分厉害而且出色的人,这样的人,却为了一个过去所束缚,甚至这样失态,那并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于是瞒着养父,他开始偷偷的调查这个人的身份——相片的背面写着“与南野辰于X年X月久稻荷神社祭典”——南野辰,应该是她的名字。
要查一个人的资料,以他的条件来说,本来不难。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只是拜托私家侦探,他就轻易拿到了这个人的资料——住所,毕业的小学,毕业的初中,甚至高中。
然而就只到这里了。他知道这个人的成绩不错,但是出勤率却很低,似乎还不怎么合群。放了学不会直接回家而是到处晃荡,和他的养父曾经是同一所小学。然而就仅是这些了。一切的资料,整齐的切断在她的高二那一年。那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再也查不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是的,连死亡证明也没有。
一般来说一个人忽然从社会中消失,一定会对周边产生一定影响,但是更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似乎并没有人对这个人的失踪有什么疑义。不熟悉的人自然不会注意,而那些原本熟悉她的学校那些走得很近的朋友也好像完全忘了她似的,连提起这么个人都要思考很久,才会犹豫的说:好像高中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个人,但是不好意思,我和她不太熟——这和侦探提供的信息完全相悖。他不得已想直接去拜访她的家人,可是终是犹豫——他当然知道这家人住在哪里,养父每年极度抑郁的时候,大概就有一定几率去那里,虽然每次都只能在门口站着——从资料上看,这家人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可是每当养父站在那门口的时候,原本的傲气和凌厉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恳求着,固执着,然后最后被那扇毫不留情的关上的门所拒绝。
他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养父的朋友,可是大家却都好像对这位并不怎么熟悉。关于此人的去向也并不确定,有的人说她死了,有的人说她没死。
混乱不堪。
随着调查的毫无进展,他也越来越暴躁起来。
养父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被一个过去所束缚?看不到周围的人,也不关心身边的事。以他的才能相貌,明明能够得到更好的人生——事实上他已经得到了,但是他却就是不能从这之中得到任何幸福。别人对他的关心,对他的好,对他献出来的一颗宝贵的真心,在他眼中似乎都毫无价值。娶一个美丽善良的妻子,然后得到一个温暖的家庭——如果养父想要的话,这明明轻而易举,他不想要么?那么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养父的脸上会带着一种对家的眷恋?
不是养父不想要,否则他断不会收养他。
他还犹记得当他第一次开口叫他“爸爸”的时候,这个从来将所有感情内敛到极致的男人眼中露出的那种难以掩饰的温柔。
说真的,他讨厌那个人——那个相框中的女孩。不负责任的一去不返,真是烂透了的家伙,就像他的亲生父母,只知道享乐,却不愿意负责,只会给别人留下痛苦。
。
养父不在家的某一天,他走进书房,拿起桌上的相框,盯着那里面的人。
红发,绿眸——正常的人类怎么会长那副样子?
妖魔,一定是妖魔。
就像故事里面魅惑人心的狐狸,骗走了养父的灵魂,然后养父就此再找不回自我。
只会让养父痛苦……这样的人,消失就好了!不存在就好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蓦然发现手里的相框已经被砸的粉碎——相框中的照片,也被彻底撕成了碎片。
只是短暂的惊慌,然后他很快镇静下来。
没有惊动仆人,他悄悄拿了扫帚将坏裂的相框和一地碎玻璃扫净,然后又将那相片的碎片捡起,放进烟灰缸里,又添了点废文件,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再也无法看出原本是什么——然后与那些相框的碎玻璃一起,倒进了垃圾桶。这天刚好是垃圾回收日,下午那些东西就混杂整个屋子的垃圾中,被垃圾车运走了。
他以为他将一切收拾的很干净,他不承认,养父不会看出来。
就算看出来了,毕竟他是他的养子。毕竟他说他是他的骄傲。
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有做错。
然而他却没想到,或者说养父平常表现的太过完美。
让他忘记了,有一种东西叫做底线。
。
自从被收养,他从来没见过养父发脾气。
然而这一次他见到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吓得发抖。
事实上养父并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
他只是晚餐之后将他叫道了书房,对着原本放着相框的地方,说:“是你吧。”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简单的陈述。
可是那声音里面的淡漠却让他不寒而栗。他本来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的,甚至想好了反驳的言语,他觉得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养父,他不想看着养父沉浸在那里,每年总有一段时间如同吸毒一般,人不人鬼不鬼,他不想养父总是这样对一切漠不关心。甚至他明白的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和不平——嫉妒一个人可以在他崇拜的养父心中占据真么重要的位置,不平这个人在他看来却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如果养父就此大发雷霆,打他也好骂他也好,只要能把一切说开,那也是一个好开端。可是养父没有。
他既没有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责备。
最糟糕的状况。
“那家伙不太喜欢照相呢……真是可惜,底片以前被我弄丢了,那是唯一的一张了。”
只是略带遗憾的口吻,但却让他害怕的头都不敢抬起——他甚至都搞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可是他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因此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
他听到养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
“行了,你做你的事去吧。”
从始至终,养父没有说他一句不是。
而自那以后,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似乎一切仍旧如常,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是他清楚而明白,养父对他明显的疏远。并不是从做的事情,所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变化,养父仍然和以前一样督促他学习,指导他生活,教他如何管理公司——但是在旁人注意不到的方面,比如说话的语气,细微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好像他们从原本致密的亲人,忽然变成了毫不相关的两个。
可是少年倔强的心,让他仍然不愿退让,也不愿屈服——他还是没有道歉,一次也没有。
只是加倍的努力去将一切做到最好,仿佛这样就能弥补那些过失。
虽然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
他讨厌那个女人,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所以他绝对不会为一个讨厌的家伙去道歉,决不。
他就真的再没道过歉。
直到后来他长大。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他的真心挚爱——那是一个非常温柔却要强的女孩,完全不将他的家世和手中的金钱权势放在眼里。
然后他们结婚,组成家庭,他接手了公司大部分的管理。
然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一个顽皮的小鬼,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的他自己,完全不努力学习也没有上进心,每天就喜欢欺负同班漂亮的小女孩,让他十分发愁。
然后,他的养父死了。
是在某一天早上,仆人在书房发现的。那时他正一如他小时候记忆的那样,坐在桌前。眼睛闭着,完全没有痛苦,看来是十分安详的走的。
下葬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来了很多人,可是他却完全不在状态。
眼睛在人群中逡巡,他的爱人几次提醒他,才令他回过神来,向来送养父的人道谢。
他的爱人问他,是不是在等什么人。他摇摇头——可是潜意识中,却总觉得,应该有那么一个人来。
红色的长发,暗绿的眼瞳。
当然不会等到。且不说都过去了多少年,就算对方会来,也该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葬礼结束以后,人群散去,他一个人站在墓碑前,忽然觉得难过。
自那以后,养父也都在没有摸过他的头,温柔的对他笑着说“凌一你真是是我的骄傲”了。
到死都没有。
就那么一直淡漠着,疏远着,冷落着。眼底再不对他泛上哪怕一丝温柔。
就是前两天将他叫到面前,写下遗嘱的时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原来一直到死,他都不愿意原谅他。
他忽然想起在他还不太懂事的时候,曾经冒失的问他为什么选择了自己的时候,养父那副眯着眼睛怀念的表情:
“因为……比较喜欢黑发黑眼的小孩,可以学习不好,不过嘛一定要能够博览群书,可以不惊艳,但是一定要耐看,不一定天天跑出去打架吧,但是他必须能够在需要的情况下有足以自保的能力哩。另外可以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爱好,比如说会弹弹钢琴或者吹吹笛子什么的……”
语气平淡,却像是在模仿着什么人。
然后他看着他笑道:
“啊,抱歉抱歉,很像在做游戏设定吧?可是……却忘记取名字了呢。”
那时他还生了很大的气,为养父那副毫不认真回答的语气——毕竟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来这个问题。不过后来很快就和好了。因为那时候养父对他的关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