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哥的身影。
小哥回来,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问题是我不确定他会留下来,我心说他不会回来拿行李吧,想想这里也没什么他的东西,难道他真的不在乎我打乱了他的计划,能原谅我吗?我重新走回窗口,外面已经没人了,我看着空街,不确定刚才这条街上的小哥身影是真的出现过,还是我的幻觉。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人上楼,捻灭烟头走进洗手间。
我相当疲倦,而且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节奏太紧张,我已经到极限了。这里的环境对我来说非常不惬意,连日的阴雨潮湿的令人无法忍受,我只想忘记一切,躺倒床上好好睡一觉。
然而,我洗好澡走出浴室,就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他自己走上来了。我看着他,忽然有点接不上气。
“小哥。”我叫了他一声。
他一无所动。我看出他有些不对劲儿了,整理了一下自己控制不住的激动心情和混乱思维,道:“正好你回来了,我明天就要回杭州,你……”
“我和你回去。”他道。
说罢,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脸上。我被他看的发毛,看看窗户上映出的自己,心说哪里不对呢?我还是原来的样子啊,我仔细瞧着,忽然打了个激灵:马的,老子竟然没穿衣服。我连忙跑回洗手间套上短裤和上衣,一拉开门,就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浴室门口。
“穿好衣服,我们现在就走。”他平静的道。我一愣,刚要问他这么晚了去哪,他就道:“回杭州。”
“你怎么了?”我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番,意识到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问道:“出什么事了?晟焱呢?”
“他和你二叔在一起。”
我不敢再提出问题,看看外面漆黑的天,我道:“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天亮……”话音未落他转身回屋,把外套扔向我。我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七手八脚套上衣服,跟着他出了门。
我们下楼走向搁着行李的车,刚要上车,他忽然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我开。”
我心想他会开车?怎么老子和他相处这么久都不知道他会开车?小哥的隐藏技能还真不少。这个功夫他已经稳坐在驾驶座上,我上去把钥匙给他,他就发动了车辆。
原来他真的会开,而且看他发动车子的动作,踩油门的力道,都说明这是个车技娴熟的司机。他很快驶出大院,沿路出了长沙市郊,进入高速公路。
我的头脑有些发懵。对于他回来之后的一连串反应。我觉得这不是平日里的小哥,但也不是愤怒中的小哥,小哥虽然不会对我发威,他也是会生气的,他生气就会沉默或者离开。那他这是怎么了?
我看看车窗外的荒郊野岭,头皮一阵发麻。
而且他开车非常之快,倒是很稳,没有颠簸或急刹车之类的情况。我坐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我实在太累了,在他回来之前我已经两夜睡不好觉,说来也奇怪,他在的时候,我总是能睡的和死猪一样,他一离开长沙,我就非常担心,事后这种担心一丝都没有减弱,甚至影响了睡眠。
我利用路上的时间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天微亮,小哥还在车里,我迷迷瞪瞪的坐直身子,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车了,周围是我不认识的地方,我们也没在高速路上,而是静止停在一条僻静的土路上。
我不由打了个激灵,心说他不会把我拐卖了吧?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自己值不了几个钱,还挺能吃。难道他要把我藏匿起来?我灭掉那些人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想到这我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哪里?出什么事情了?”
他淡淡的道:“这里能看见日出。”
他指了指道路尽头的方向:那是一片比较平坦的下坡,此时地平线正生出一抹白光,映的天色微微发亮。四周安静下来,我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我望着那正在蔓延的光,在这种气氛中,我感到一阵心安。这是自从回到长沙,第一次,我的心中彻底宁静。一直到天光蔓延,四野亮了起来,思绪才又回归了大脑。我想想,觉得小哥是有话要和我说。他这个人非常特别,想说一件事,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给我留有余地,让我自己去感触。
“小哥。”我主动开口 “我觉得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和你说出来。”
他沉默。
“我没有亲眼看到你们在路上发生的事,但这一切的确是由我安排的。我能想象那是怎么样的场面,也知道你在目睹那些事之后不想看到我,肯定在你回来的路上萌生过去意。但你还是回来了。”我转向他坦白道:“小哥,我一直非常害怕。”
他轻轻的皱眉,把目光投向我。
他看见的场面,我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也能感觉得到那种血腥残忍。这的确是我手制的血案。当时的我除了这样做,还有选择吗?或许有,但那种漠然的选择在我底线之外。我并不是境界很高的人。 “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从我回到长沙,我的安全感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打击。当然,事情由我产生,我责无旁贷……”
“吴邪。”他打断我:“不需要解释什么。不需要说事情。我不关心事情。我在路上的确想过离开,但在这种感觉之上,我迫切的希望见到你。”他道:“你怕什么?”
“长沙就像一个漩涡一样。我在里面挣扎。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损失越来越大,我想从里面出来,一切结束之后我才发现,我是处于漩涡源头的那个人。可是我能怎么做呢?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我只能去用别人用在我身上的办法。”我闭上眼睛:“我不需要你替我去做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我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
“我甚至想过再也看不见你。如果,这次你走了,我不会再强求。”
“我已经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我在长沙犯下的债也许在将来会带来后患无穷。也许,你离开我才是更好的选择……”我说不下去,只能看向另一侧的窗外。我就是不敢去看他,甚至不想听他说话,我得掩住自己的泪。现在,我已经没有落泪的资格了。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话。车子里很安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去问。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我的手背覆上一层冰冷的温度。心里一暖。
冰冷和暖意交织。
“你既然害怕,就不该做绝。”他轻声道。虽然是责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不带有一丝严厉的语气:“那些人并不无辜,即使没有你的计划他们也会消失。”
我知道他的意思。小哥向来不是对死亡又过多感慨的人,他对生死的态度都很淡漠,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沾染了死亡。在他看来,对待死亡,应该漠视,不应该去主动沾染。必要的时候,他会处理好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不需要我插手。
我和他的思维出发点是一样的。两个人的想法却是矛盾的。
“对不起。”
“不需要对不起。”
“我当时真的鬼迷心窍。”我道:“但我不后悔。活着,就是在一段时间内,做几件无奈的事情。”回忆起从北京到长沙的事情,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的行为在很多时候不一定正确,但我真的没有心思去思考什么是一定正确的。我做的都是我觉得不能不做的事情,包括这次。我的底线是不让你陷入这个局,即便代价是你离开,我也认了。”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档杆,道:“有一件事你始终不明白。所以你始终不相信我说的不会走。”
“什么事?”
“在我逃亡的时候,决定不会再见你,可我发现,每当我这样想都会非常难受。我对你,有一种非常深的留恋,超越我对一切的感觉。”我在下面反抓住他的手。他看向我:“自从你出事,我变得非常被动。我开始渴望我从没想过的东西,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陷进去了。”
我心中一阵激动。小哥从没直接的表达过他对我们关系的看法,他一向只行动不喜欢说,现在他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的想法,我顿时就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我甚至无法表达这种激动,只能怔怔望着他,手在下面越握越紧。他的面貌非常干净,显得有些冰冷,这一刻,他在我眼中格外清晰,这是第一次,我把他看得无比清楚,甚至看到了他内心中的感觉。
我贴上他的嘴唇,他闭上眼睛。
柔软的触感传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想永远都留得住你。”我道。
‘永远’并不是真的永远。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没有什么能真的达到‘永远’。但‘永远’可以表达出一种渴望,坚持。
我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有各种各样的感觉:漠然,恐惧,怀疑。但我此刻想确信自己还有什么,以及在经历了这一切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小哥,我现在不觉得自己今后能过太平日子。”我道:“我现在,相信命运的力量了。”
“你永远都能留得住我。”他道:“如果我失忆了,你一定要编一个谎言,使我留下来。因为,我不希望自己醒来的时候,看不到你。”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感人的承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此刻,也许是终点,也许又是另一段经历的起点,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不奢求自己还是当年的吴邪,但只要他在身边,我就可以放下了。
……
回到杭州后,我们过了一段非常安宁的日子,直到我的心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才一起到长沙接手了三叔的盘口。
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二叔又做起了他的生意。
晟焱并没有留在长沙,确切的说我从杭州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寻找了一段时间,但始终一丝消息都查不到。他没有户口,没有案底和身份登记,他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胖子告诉我,他是在一个早上突然离开的,只留下一张注明给小哥的纸条。那是一张皱巴巴的二寸宽的纸条,上面写了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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