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我:“他就要走了。”
那人又看向胖子:“你要带他去哪里?”
胖子瞥他一眼:“这关你什么事?”
那人道:“他根本就没有病。”
我一听就懵了,错愕像洪水一样占据脑子。根据我前一段在杭州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说的是不可能的,那时候我每天都能感觉到死亡在接近,但是,自从我来到北京,的确没有再发病。
我明白了过来:雷是在骗我。我根本就没有病,他一开始就在骗我,他制造了一个谎言,因为他不想我在得到闷油瓶死讯的时候寻短见。
那年轻人道:“昨天下午我在屋顶上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夜里我也检查过你,你根本就没有病,你可以去检查一下,我感觉不到的也许是神经一类疾病,但是不会很严重。”他又转向雷:“哥,你为什么要骗他?”
雷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你……”你了半天,他的眼神忽然狠了起来:“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拆穿我吗?还是你早就潜伏在我的事情中,一直就不出现?”
“我没有……”那人试图解释,但是雷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就吼了起来:“你没有?你怎么知道是我骗了他?你回来!但是你不出来!你出来!就是为了拆穿我?!”他的语气非常狠,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我才刚回来,是……”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这些都是黑铭栋告诉我的。我猜应该是你骗了他,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
“***给我闭嘴!你和老黑穿一条裤子耍我吗?你听了几天了?”
“我只回来两天,我昨天下午到这里的时候,你没在……”
我发觉雷是真的怒了,他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我看向那个年轻人,突然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至少他一出现就澄清了一个关于我的重大真相,我觉得他并不是坏人。我站出来对雷说:“昨晚他来过,我可以作证。”
雷马上就瞪了我一眼:“你们联合起来耍我吗!你以为他是谁?他是个变态杀人狂,杀的人比我还多!”
我听得直发懵,心说这都哪跟哪啊?雷的形象在我脑中变成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这些话简直是在对一个人进行带有侮辱性质的人身攻击。
那年轻人没有生气,而是道:“你不应该骗他。我刚回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想做的事情,不应该扯上他们,你手制了一起和过去一摸一样的案子。”
“闭嘴!”雷骂道:“***的,给老子滚出去!”
“这是我家。”年轻人终于有了三分怒气。
“屁!你一个黑户,没家!这是老子的地盘!”
“你不是也黑的吗?”
“我比你白,我才黑了七年,你黑了二十多年!”
“……”
我和胖子在一旁面面相觑。我是希望雷的对手取胜,我在暗地里给他加油。但是:雷对于脏话的词汇掌握量比对方大很多,那年轻人的气势已然被他压了下去。他扯出一堆陈芝麻烂谷子,最后对方无言以对,甚至露出一种屈辱的表情,他还是站在那里光着膀子发飙。
胖子附耳对我道:“你看人家多霸气,天真你快学着点怎么和小哥吵架。”
我一愣,随即就想到要是小哥还活着,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幅样子呢?
那也太丢人了。我心说。
那年轻人不理会雷的辱骂,反问:“你还记得黑铭栋给你的录像吗?”话音未落,雷飞快的冲了上去。
“天真快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胖子开始在一旁起哄。
我心中暗叫不妙,以两人的体型来看,很明显那个年轻人处于弱势,他的身高比雷要低很多。
不料,在雷一把揪向那年轻人的领子的瞬间,对方一下就扼住了他的腕子。他的动作并不重,是象征性的,类似于比武那种,可见他并不想伤到雷,但是却极为准确,他只是用两根手指的关节杠住了雷的虎口。
雷气急败坏:“***的,以为你是谁?”他指向床头的照片:“你们活不起,就死的干脆一点!”
“我是为了让你还是范雷。”
雷咬着牙,瞪着年轻人几秒钟,冷冷一笑:“那你觉得,我还是吗?”
僵持几秒,雷松开手:“说吧,你回来有什么目的?”
“我来找你。我帮你,不论你要做什么。和过去一样。”
“不用了。你走吧。”雷向门外的方向走去,与我擦肩而过的一刻,他道:“再去看看那录像,我相信,在他的指导下,你们很快就能明白了。”
那年轻人立刻追了出去,剩下我和胖子两个呆立在屋子里,我被他们吼的脑袋发胀,窒息的看了胖子一眼,发现他也是一头雾水。
片刻,胖子的眼神变了。
他道:“天真,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让你知道,但是,我又无法再向你隐瞒。”
“什么?”我心中升起一种惊讶,隐约已经能洞悉到什么。胖子走到桌子前打开电脑,从怀中取出之前拿走的光盘送了进去,直接播放后半段,然后回头示意我过来看。我心中压抑着莫名的情绪,忐忑的走了过去。
屏幕亮起来,我看到雪花,然后是闷油瓶的身影。他在狭长的走廊里,一直跑……卫衣的帽子压着头顶,他面无表情,喘着气往前跑,我又一次看到他腿上的伤口,和身后追逐他的几个人。
我的心情沉重起来。可是这次,除了沉重之外我能感到自己仿佛在压抑着一股强烈的情绪,难以用语言描述那是什么,但是绝对不是好的。
在这个时候,胖子第一次按下定格键,他要我看清尾追闷油瓶的人。我数了数,一共四个,我注意到他们的脸,这一次,我认出了打头的那个人,是黑铭栋。
我看下去,镜头切换了一次,闷油瓶跑入了最后一个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他开始冲刺。
胖子又一次按下定格。
不用他提醒,我一下子就看到尾追他的人,从屏幕另一侧刚刚冲进画面。这次,是两个。
那两个人可能没有追上来,或者还没有跑入画面,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但是,这都不重要。
我看到画面内一个身着制服的人的背影,又对比了在最前面跑着的‘闷油瓶’的背影。
真相像潮水一样冲破了我的思维。
——掉包计。
我的手又一次开始颤抖,盯着静止不动的监控画面,忽然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这是一个骗局。是闷油瓶联合雷,黑铭栋制造的一个,专门给我看的骗局。
他们为了甩掉我,制造了这样一场骗局。
黑铭栋剪掉了中间一段录像,在他剪掉的录像中,闷油瓶和他的手下换了衣服,然后他们用枪指着那个人,逼迫他跳出窗户。
和闷油瓶对换衣服的人应该是黑铭栋之前就‘准备’好的,也就是说他们做这件事是有预谋的。那个人的背影、发型、身高几乎和闷油瓶一模一样。我第一次看这段录像的时候,全部精神集中在‘闷油瓶’的身上,并没有注意追他的人,现在我看到了,他们唯一的失误,在于闷油瓶的腿:他的腿受了伤,血透过制服裤子侵了出来,所以,他假扮的追逐者,裤腿上有一块很小的血迹。
这就是真相。真相原来如此简单,他们只动了一点点脑筋,用了一点点高科技,就制造了这样一个谎言。哦,对了,这不是专门为我量身打造的谎言,我并不值得他们这样去骗。这应该是给‘上头的人’看的,他们只是捎带手连我一起骗了而已。
这一刻,我的脑子变得无比的清醒,我甚至立即就能推测出来,这个局是闷油瓶制造的,雷根本没有这么聪明,闷油瓶才是主谋。关键是,他才是那个拼命想摆脱我的角色。
胖子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你明白了没有?”
是的,我明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就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我意识到,闷油瓶还活着,虽然他和雷联手骗了我,但是他活着,这总是一件好事。我把自己的不平衡和愤怒归咎在我的接受能力上,今天我一连得到两个消息,一个是我能活下去,另一个是闷油瓶还活着,这都是好事,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闹什么乌龙。
我这样告诫自己几次,真的就镇定下来。我挤出一个笑容:“小哥还活着,不过我想,他并不想见到我。”
我心中已经明白胖子让我留在这里的原因,他第一次看这段录像就发现了真实情况,但是他怕我知道了再去找闷油瓶,他也知道闷油瓶不想见我,他不想让我在最后的岁月中受到打击。我可以理解,甚至接受他这样做,因为在我完蛋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只有他。
胖子的表情忽然变得坚定:“这不重要,天真,你还想不想见到他?”
“想。”
我几乎没有思考,答案就从嘴里崩了出来。就算我有再多的怨言和憋屈,我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心。我不但想见他,我还想立即见到他,如果他愿意回头,我依旧愿意和他继续下去,我还是愿意做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可是我这样想的同时,感觉就复杂起来。本能正在强压着一些情绪,各种不舒服的感觉正在试图向外迸发,但我选择不让它们漏出来。我觉得,我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一旦释放出来,我可能就会崩溃。
“你能找到他吗?”我问胖子。
“不能。但是有人可以。”
“雷?”
胖子点点头:“但是他不愿意,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得力帮手。”他冲着外面一努嘴。
“他是谁?”我觉得他根本不会再妥协。
胖子笑:“能左右他的人。”
接下来,他又打开了D盘,他又一次把之前的三段录像依次放给我看。
这一次,我认出了第一段录像上的年轻人就是今天被范雷痛骂的人,我完整的看下去,发现这段录像的结尾,他也‘死’了,不是掉包计,他的确‘死’了,中枪倒在地上,然后这个地方发生了一场爆破。
这么看来,他的确就是死了。但是,既然他还活着,当中应该经历了一些事情,不过这我就无从得知了。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