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是小哥在背后叫我。
一瞬间,我激动万分,我的血沸腾起来。谁都无法体会到这样的激动。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这样去叫一个人,声嘶力竭。
现在,我听到他这样叫我的名字。
他竟然没有走!他还没有离开我,我想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我的。
太好了,我心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中央正在往外冒血的洞。血成注的往外涌,浸湿衣服,顺着流淌到地上。我心中升起一丝轻微的无奈,还是不太确定,我是真的听到了小哥的声音,我恐惧起来,怕那一声只是我的幻觉。
我艰难的咽下喉咙里正在往外涌得血,忍住剧痛缓缓地回身,一眼就看到了离我不远处的小哥。他木讷的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像是傻掉了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出现这样的表情,也吃惊了一下,可是下一秒我就看到眼泪从他眼中涌了出来,不可抑制。
我突然感到特别心疼,因为他站在那,一动不动,怔怔的望着我流泪。
我迫切的想逃。
——如果我还有力气,我想脱离他的视线,我不能死在他的视野之内。
我们应该好聚好散。可惜已经不能。很少有人能和我有一样的经历,能够在濒死的状态下了却自己最后的心愿。所有的一切在遗忘的开始戛然而止,不论是否真的遗忘都是好的。
值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我可以瞑目了。
可是,我想多看他几眼的,我还在心疼,我不想看到他难过,我虽然闹出了一连串的乌龙,终究也只是想挽留他而已。
大脑渐渐空了。我只能感觉到滚烫的血伴随着热量顺着腔子往外流。我都没有力气去捂自己的口子,只能这样落魄的站在他面前。
这真是丢人。
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忽远忽近,我盯着他,直到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倒了下去。
然后,我感觉到自己的上半身被人扶了起来,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睁开眼睛,看到小哥近在咫尺的脸,他的泪落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好难过。
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像他这样难过。
我懊悔极了。我心说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死呢,我的小哥终于回来了,他终于肯妥协了。
我还要带他回家呢。我带他回去,他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带他去旅行,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海边,雪原,丹霞山……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完我的糗事,也没有和他一起拍过一张像样的照片……
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小哥,我们回家吧。”我挤出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发出了声音,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的面孔在我眼中渐渐模糊,更多的泪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我看到他神色慌张的像个孩子,手忙脚乱的去试图捂住我身上口子,阻止正在往外冒的血。
我想耗尽最后的力气,去抓他的手,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对他说:
小哥,对不起。
再见。
第二十二章 梦觉
第一人称闷油瓶
我跌跌撞撞的抱着他跑,他很轻,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重量,可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重量。
雨水倾盆泄下,脚下的路很快变成了河,我无法辨别方向,顺着漆黑的胡同一路狂奔。
全世界在我背后不断塌陷。只有奔跑,才不至于让我那么绝望。
跑出巷子,我站在路中央拦车,冲着路过的每一辆车大声喊,很久都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拉我们。他的身上、手上、脖子上全是血,混淆着雨水沾染到我的衣服上,一切都一塌糊涂。我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院,几乎没有选择方向,又跑了起来。
我心中无喜无悲,只剩急迫。我不敢摸他的脉搏,也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他就在我怀中,但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我身边。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终于冲进一家很大的医院的正门。几个医护人员迎了出来,吴邪被他们推进电梯。我把他放在铁床上的一瞬间,他抓着我的手陡然一紧。我一怔,首先感到的是一阵狂喜,那一瞬,我真切的感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然后,我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廊里呆了很久。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去看手术室的门,没有拉过一个穿大褂的医生问他里面的人的情况,也没有动。
我站在窗口注视着窗外的一片黑暗。这是凌晨一点的夜幕。风夹着雨腥顺着窗缝渗进来,我在等待命运的宣判。在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像此刻一样陷入危机。我终于领悟到了一种东西,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追下去。他真的没有退路。
天色微亮的时候,手机在怀中震动起来。
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说,事情结束了。然后他沉默了很久,道:“通缉令,取消了”。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通缉令取消了,这只是最表面的一层含义,在我‘死’的时候,核心对我的通缉就已经取消了。但是当时,社会对我的通缉依旧存在,现在他说的通缉令,应该是指这个。
这意味着一个核心的覆灭。一个长达几十年的计划的失败,和无数人的丧命。也许,他们从一脚踏入这个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我们三个,至少要死一个。”
“我累了,不想再做下去。”
“带上吴邪,走吧……”
我想起雷说过的话,我想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看向手术室的门。我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带上吴邪走,我有机会守在他身边,也有机会陪伴他人生的全部,但是,现在,很可能我再也没有机会听他说出一句话。我曾经认为我已经把自己所有能给他的东西都给了他,我为了他置身在雷的棋盘中,成为屠戮的工具,我冒死去制药厂取回交换吴邪安全的东西,我可以为了他直面狙击步的枪口,那个时候,就算是让我真的去死,我也认了。
我对他的推拒,是因为我不想让他跟着我,步入到我的命运中来,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凶险了。我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做这么多事,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唯独不能去做的就是留守。我一直无法停下,我担心的驻留只会给他带来危机。
当人固执到一定程度,他所坚持的就是固执本身。
可是,当一个毫无征兆的危机出现在他面前,我亲眼看着他倒下,却无力去为他做任何事情。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仅仅在几秒钟,在一刹那,吴邪就有可能永远的消失。
我能真正接受这个人,永远的消失掉吗?我不能。事实是,我甚至不愿看到他受到任何伤害。我也根本不可能接受他从生命中消失,他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我一直在避讳的、在斗争的、在坚持的都是我本身,而我却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坚持来的结果。
现在,我却只能站在这里,默默地等。
只要那盏灯灭了,我也将生无所恋。
我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天亮之后有许多人步入了这条走廊,他们把同情和恐惧的眼神投向我,绕过我走回自己的病房,护士们看到这种情形过来劝我,我当时的思维已经相当木讷,可以听到她们说话,人却像被一股力量锁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胖子连续几次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他我们两个都在医院,他就骂了起来,说他被一个人偷袭了,睡了一夜才刚刚醒过来。然后他突然反映了过来,猛地住嘴……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走廊中。
他看着我身上的血,神情渐渐复杂起来。首先是错愕,继而变成沮丧和愤怒,最后,他把头低了下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他是怪我的。他一向有很强的洞悉和应变能力,他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但是他不会说。胖子这人就是这样,往往越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越是会表现出抱怨和牢骚,真正到了关键时刻他反而会沉默。
我也没有一句话可以和他说。没有人能理解我此刻的感觉,我的世界在经历一场雪崩。
冰封了一个世纪的各种情绪,碾轧过我,随时像要从身体中爆出去一样,我完全控制不住,冷汗不断地往外涌,我只能忍着,等着。
我就这样等了一天一夜。直到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医生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我,平静地道:“病人脱险了。”
我的眼泪一下冲了出来,我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先生。”他道:“但是有一些情况,我必须要告诉你,等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
我点了点头,随即看到手术室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吴邪被人推了出来。他依旧是睡着的,比我带他来的时候看上去平静了很多,脖子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了。我的腿已经麻木,跟着他的移动病床走到一间重症监护室里。胖子在后面吼了起来:“不是说没事了,脱险了,为什么还要进重症监护室?!你们到底他妈的救的了吗?”
我知道他是在发泄对我的不满。那几名医生显得很疲倦,没有理会他,料理好吴邪之后,转身就走了出去。我在床边站住脚。吴邪的脸上被罩了一个呼吸器,手臂和脚的动脉上插着几根输液管,在床的一侧,摆放着一台心率监控仪,我听到那“嘀嘀”的响声,心中总算平静了一些。
胖子也在看着他,半晌抬起头叫了我一声。他的眼睛气的很红,瞪着我,之后,眼中的厉色消失殆尽,用近乎祈求地问:“小哥,你还要走吗?”
我摇头。
他俯下身对吴邪念道:“天真,快醒过来,小哥答应咱们留下了啊!”
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的感觉。
我守到第二天早上,去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他对我说出吴邪的身体状况:非常的不乐观,他身上的旧伤没有完全好透,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本来就一直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这次的刀伤很深,我把吴邪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度他的心跳已经停止,就算现在救回来了,也需要很长时间的住院观察。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守在吴邪的病房里。他看上去不若初见,脸惨白无色,瘦的只剩下皮包着一副骨架,他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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