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手的秘密,到此刻也只有不二君你一个人知道。”白石轻轻地说,“除了你,再也没有任何人。”
何时何地天真的笑语从记忆中浮起,红发的男孩抱着高大男子的脖颈,单纯的话语却道尽了一切的真相。何时何地不二安抚淘气孩子的话语,此刻却变成了板上钉钉的箴言。
——白石君左手的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
——白石君只告诉那个人说明那个人对他非常重要。
——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秘密都不能保留。
——这就是白石君重视着那个人的表现。
“如果真的要对某个人坦诚,如果真的要对某个人毫无保留……那个人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不二周助。”
不二说不出任何话来,掌心缠卷的绷带似乎还留着那个人手臂的温度,暖暖地熨帖着冰凉的皮肤。
白石凝视着不二,他脸上温柔的笑容渐渐褪去,就像清水刷洗尽鲜艳的水彩色。“我的骄傲不会允许我说出口,也不会允许我说第二遍……”他沙哑地说,“不二君……你一直在为了手冢君赢,这一次,请你为我输吧。”
不二愣愣地看着白石,但是白石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个丁子茶色发丝的男人转过身,在烟雾缭绕中彻底消去了身形。
“最后一个请求……不二君,你答应我。”那个人的身影彻底不见时,雾气里还蒸腾出他寂寞的声音,“今后……能用一点点时间……来想念我吗?”
被冰封在眼底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淌过脸庞,氤氲出酥麻的热度。
“……白石、藏之介……”无意识地唤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蜂拥而来,不二被浸没在靛蓝色的海潮里,无法呼吸,完全封闭,耳廓里只剩下回忆的声音,眼里除了那个人的身影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人对跪倒在地的他伸出手,掌心有着如此救赎的温暖,视界中央那个人的笑容清晰起来,便如同久违的日光。
千岁美由纪大婚归国庆祝的欢乐夜晚,他趴在竹栏上欲哭无泪,眉眼却是弯的,笑意盈盈如同能溢出自己的面孔。他想他是再也没有泪了,心底燃烧着阴郁冰冷的离火。却因为什么在醉意朦胧间泪流满面,恍惚感觉到被人紧紧拥抱在怀里,温暖竟如同梦境。
渐渐黯淡下去的夕阳里,砂石狂走,眼里除了微笑的人寂寞的眼神再也没有其他。那一刻有多想安慰他的心痛,但所有的秘密堵在心间,在那个人的眼神下自己无从遁逃。他说,不二君,谢谢你。却不知是谁更应说出这句话。
从身后的热源里舒展出的温柔拥抱,奔马停驻时感受到的眩晕,不知是惯性,还是因为那个拥抱太温柔。那时候是有多想就这样永远留在这个怀抱里,温暖得只欲落泪。
夜风摇动烛影,满室光影迷离,那个人的面容沉在破碎的光色里,显得如此脆弱无助。他抱紧了自己,仿佛是在哀求,他说,请你留在我身边。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明白,已经不能再拒绝那个人,因为目睹如此的悲伤,如此的寂寞,感受到的心痛已经无法抑止。
所以是如何轻轻念着熟悉的歌谣,无论多么悲伤的事情,我用笑容为你改变——所以是如何在树影下给那个人一个迟到的拥抱,如何晚了又晚地把心交给那个人……所有犹豫所有挣扎在看到那个人温柔的笑容时消失得了无痕迹。那一刻耳畔听到柔和的,熟悉的低唱声。
“……风儿吹的窗摇,把夜晚摇醒。无论多么悲伤的事情,我用笑容为你改变……想为某人做些什么事,原来,这就是爱……”
想为某人做些什么事,不愿让他受伤,不愿看他心痛,是如此在意着他连自己都要惊讶,反复地确认,在得知那个人中毒的时候呼吸都停滞,不顾一切地在雪中飞奔,感受不到暴雪的寒意,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的念头超越了一切。
仿佛发生在昨天,那个漫天星辰的夜晚,在无垠的黑暗中,他抬起手捂紧自己的眼睛,掌心感觉到泪的湿润。不让那个人看见自己所有的情绪,他呢喃地说,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呐,白石君,你知不知道,不是这样的?
——可他真正想说的,真正想告诉那个人的,却是那样的一句话啊。
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吗?你真的知道吗?你真的知道我想说什么……
——倘若更早一点,比任何人都要早遇见你,那该有多好。
是因为那样的话语,那样的浅吻,视界才骤然清晰。
是那个人为他点亮了一整个世界。
在遇见那个人之前,自己也许便是盲的,活在作茧自缚的黑暗里,不见天日,虚度了那么长又那么短暂的时光才彻底明白。所以那一夜的星光那样美,就像所有的光辉陨落之后,慨然新生。
——呐,白石君。
流泪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再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自己又在想什么呢,真正想对那个人说的,又是什么呢?
白石君,你知道答案吗?你知道答案吧?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原来,这就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白日可见的星光
于是被白石封印了穴道的不二就一直留在那个熟悉的房间里,他并不觉得冷,暖盆里一直不断地氤氲出温暖的雾气。他蜷缩在地上,唯一能判断时日过去的就是窗外纷飞的大雪反射着的清冽光芒。夜晚时分,雪光透进窗子是晦暗的,而直到清晨,那便如同日光一般能刺破混沌的睡眼。
时间还是很清晰的,至少对不二来说。他看着雪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整整三天,他都静静蜷缩在地面上,世界被分隔成睁眼和闭眼的片段。
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人。但他知道那个人还活着。
因为被封印穴道的次日醒来,不二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厚实的棉毯,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竟捂出了微微的汗意;又一个夜晚过去后,不二发现多了被褥和枕头,室内的暖盆也增加了不少,还更换了盆里的银炭。并且,室内的空气很干净,没有因为烟雾的囤积而闷重,显见是夜里有人来开窗通风,并且给不二送了保暖的必需品。
除了那个人,不二想不到有其他可能。
蜷缩在温暖的被毯里朦胧欲睡的时候,不二会想,当他睡熟的时候,那个人是否会从内室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经过他,打开窗子呼吸那些冰凉的空气?那个人是否会来到他身边看他一眼,用那么温柔的眼神?那个人会不会改变主意,等到某一天他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那个人就静静躺在身边,眉眼温柔地凝视着他,对他说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有时间重新开始?
有时候他甚至一直固执地睁着眼睛,等了又等,等到雪光清冽地刺破了昏暗夜色,却也没有等到那个人的身影。他想,那个人是刻意避开他,那个人早已下定决心要永远离开,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挽留。这样想着,每夜他都在隐隐的心痛中不甘愿地睡熟,即使不能见到那个人,在次日苏醒的时候,也能感觉到那个人来过的痕迹——是多么不甘愿啊,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二想,自己从来都拿那个人没有任何办法,那么温柔的独断,那么缠绵的威慑,从来就没有半点回绝的力气,从来都是在消极抵抗。
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如此绝望悲伤地等待着,期盼着,那个既定的终局。
那个人不顾一切地连结他们之间的羁绊,那个人竭尽全力地珍惜着他,那个人露出脆弱眼神请求他留下,那个人落下泪来说他爱他……可是如今,却也是那个人亲自写下他和他的结局,比谁都决绝,比谁都不留余地。
只要用一点点时间来想念我就好。那个人如是说道。
可是怎么做得到呢?怎么能做到呢?那个人缝补起不二的伤口,那个人让不二愈合,心里裂开空洞的地方已经满是那个人的痕迹,过往的伤口都消失不见。倘若那个人一走了之,他治愈过的地方又会再次裂开,只是这次受伤的全是有关那个人的一切——痊愈的地方龟裂了,比从前会痛上千倍万倍。
不二会用尽一生去想念那个人,是如此浩大的思念,会耗尽他在那个人离开之后所剩无几的生命。
可是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留下,疼痛碾磨着心脏,反反复复地挖空着,直到痛得心口冰凉,痛得失去知觉。
第三日清晨惊醒不二的,却不再是清冽的雪光。耳畔轰鸣着巨大的爆破声,遥远又密集的蹄音脆响就像一场剧烈的冰雹。不二猛地起身,反射般握住腰间的长鞭,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穴道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
那个人……也料到了这一刻吗?
不二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晨光里的屋子又有新的变化,暖盆只剩寥寥几个,淡淡地漂浮起白色的雾气,甚至来不及蔓延,就被敞开的窗子外飘进来的寒风吹得散了。
又是一阵寒风拂来,不二微微缩起身体,那阵风把地上一卷绷带吹得微微飘扬起来。他伸手拾起那卷绷带,洁白的内侧鲜艳的字迹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长在黄泉两岸,招摇着死亡的美艳。
“白石君……”不二立刻向内室的门奔过去,用力挥拳捶向紧紧合拢的可恨的双扇雕花门,“白石君!”
除了不二的动静,没有任何声音。他的指骨上弥漫开混沌的红色,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慢慢地垂下手,不二顺着门滑坐在地上,脑袋无力地靠在门上,感觉到雕花的冰冷。他就这样静静靠着,渐渐听不见战争的声音,仿佛就靠在那个人的怀里,和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说着话。
“呐,白石君。”不二对着门缝说,“你听得见吗?”
冷风透过细细的门扉,发出如同笛音般低凉的声响。不二把手指弯在雕花里,紧紧地嵌进去,苍白的手指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奇异的花形。他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