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猛的睁开了眼。
“夫人醒了？”红儿连忙过来把她从床上扶起，“夫人怎么忽然晕倒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柳卿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跌了一跤，摔晕了而已。歇息一下就好。”又问，“三夫人呢？”
“说是天明之前就会回来，特意让我给她留了门。”红儿见她要起，道，“已经是三更天了，夫人再睡一会儿吧。”
柳卿看向窗外，月色朦胧，已是子夜。
“不了，”柳卿徐徐道，“睡不着。你若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儿，无碍的。”
红儿看了她半晌，点了点头。
你要等三夫人罢。
也不知三夫人这时候去了哪里。
苏卿一路南行，到了海棠阁。
“都是吕公部下，你怎么让他们打起来的？”苏卿问海棠。
陈督军名为督军，却是跟着杭州吕公起家的。正和陈督军打起来的李督军也是吕公座下，算得上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或者说狗咬狗。
“有钱能使鬼推磨么。”海棠也就直言，“那个姓李的野心不小，早就想脱出去了。我出得起价钱，他当然愿意帮忙。至于后面他怎么交代，那是他的事。”说罢笑着站起了身，“我也要收拾东西，这地方呆不久了。”
“还有多久？”
海棠顿了顿：“十天。”
李督军出了价，打一天海棠就必须付一天的钱。她之前积累下来的所有的家当也就只够养着那个狮子大开口的李督军十天，也就是说只能拖着陈督军在前线十天。再多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苏卿淡淡重复了一遍：“十天。”
海棠点了点头。
柳卿在床边坐到了天亮，苏卿依然没有回来。非但是不回来，整个人仿佛就消失了一样。红儿去海棠那里，海棠也只告诉她，今天早上来是来过，之后就没有见到了。之后的第八天，柳硕下葬。到了第九天的时候，陈督军在前线没有回来，柳镇一片宁静。
柳府亦然。
前方的战事烧不到这里，这里就永远是那么宁静。柳府依旧一片素白，秋意渐浓，树叶开始黄了，好在没什么大风，不然或许已经掉光了。
柳卿去了孝服，只在头上别了一朵白花。她已经不怎么看书了，只习惯了看着渐渐光秃的树枝发呆。红儿为她烧好了茶倒好了放到她手边，她却只是任由茶凉下去。凉下去，红儿又再烧一壶。
“夫人，喝茶。”红儿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柳卿忽而回了神，提手慢慢的磨开了茶杯盖子。枫叶从树上落下来，飞到茶杯中。
“夫人，你要是担心三夫人，不如我们请人去找找……”红儿终于开了口。
“不用。”柳卿淡淡道，“天凉了，回屋吧。”
红儿闭了嘴，勉强点了点头。
第九日，夜。
柳卿睡到半夜忽然醒了，面前是隐约的月光。苏卿伸手拂过她的脸，月光下一身黑色半袖旗袍，耳畔贪欢微微晃动。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
“跟我走。”苏卿说。
柳卿从睡梦中回过神来，眼神是沉默的凉：“不。”
苏卿慢慢的收回了放在柳卿脸旁的手，站起身：“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问你。到了第三次，我就再不开口。”
柳卿沉默。
苏卿转身出门。
这天夜里，前线的战事终于了结了。双方和解，第二天的时候，陈督军班师回柳镇。红儿一大早就到外边探听了一番，回来告诉柳卿：陈督军晌午便能回来。
柳卿看着她，淡淡的：“你要说什么？”
红儿笃定道：“夫人，趁着他还没有回来，您赶紧走吧。三夫人也不在了，没有谁救得了您了。”
三夫人不在了。
柳卿低下头去勺起一小勺红枣粥，声音依旧淡淡的：“她不在，我们就过以前的日子。”
“可是——”红儿无奈道，“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啊。”
柳卿握着瓷勺静默无言。
“夫人，您何必这样子自欺欺人……”红儿看得心疼，“这个家哪里还有值得您留念的地方。您还一心一意守着它做什么。把钱财分一些给二夫人和小少爷，然后就走吧。”
柳卿放下勺子：“粥有些凉了，你帮我拿去热一热吧。”
红儿再也说不出话来。
红儿离开不多久，院子里来了客人。
海棠风风火火走到了柳卿面前，开口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和苏卿离开？
柳卿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海棠一把抓住她的手：“去把她找回来，然后离开这里。”
柳卿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海棠怎么拽都不肯起身。
海棠看了她半晌，忽而笑出声来：“别人的女人，与我何干？去迟了你自己替她收尸。”转身就走。
柳卿微微动容：“你说什么？”
海棠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自己知道。”
柳卿愣了愣，起身朝着园子外边跑去。
红儿消息并不正确，陈督军已经回来了。镇子里响着鞭炮声，隐约的听得出有人马喧嚣。声音是从北边传过来了，柳卿便一路往北边去。隔得远了就看见鞭炮撩起的烟雾，柳卿在一群之中，看着陈督军在白马上朝人群拱手，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柳卿的眼睛只在他脸上扫了一下，立刻就掠开了。她稍稍抬了头，面前一座两层的小楼。苏卿站在那里，毫不遮掩。
柳卿拨开人群朝那边跑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柳卿推开了阁楼的门，问她。
苏卿朝着街上举起手枪：“跟我走。”
柳卿毫不迟疑：“不。”
苏卿扣动扳机，“砰”一声枪响。
街上忽然乱作一团，有声音尖叫着：“督军遇刺！过来保护督军！”
苏卿问她：“现在呢？”
柳卿眼神微微晃了晃，唇间轻轻吐出的依旧是那个字：“不。”
苏卿忽然笑了起来，又抬手朝着人群中胡乱打了几枪，伸手摘下左耳的贪欢扔到地板上，翻身从阁楼上跳了下去。
柳卿扑到阁楼边，扶着栏杆往下看。楼下人群重重叠叠围着什么，她看不清。
她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问你。到了第三次，我就再不开口。
柳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直到胸口有些喘不过起来，脚下一滑跌到了地板上。
手按住的地方，耳坠硌痛了她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回归。
苏卿是个狠女人，柳卿比她狠。
无话可说。
104
第一百零四章 。。。
对于苏卿的每个要求，柳卿都习惯了的拒绝。无论是无理的，还是有理的。有时候有原因，有时候因为不愿离她太近。任何试图靠近她的东西，她都习惯了推开。
柳卿慢慢捏住耳坠，拾起来，微微侧了脸去看。
很久以前，她也曾这么看着这个耳坠，比在苏卿耳边。
“人不见了！”楼下忽然一声惊呼。而后是闹嚷嚷的议论声，军官的呵斥声。柳卿回过神来，慢慢的站起了身，解下自己头上的株钗扔到地板上。
“我在这里。”她提高了声音朝楼下喊。
楼下持枪的军官抬起头来。
柳卿开始往阁楼另一边走。
她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了，阁楼那边就是苏河。
楼下一阵皮鞋踩在木梯上的声音。
柳卿握着手中的耳坠，抬手想把它抛到河里。只一顿，慢慢的又收了回来。
“柳夫人！”身后大约有什么人认出了她。
柳卿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跳了下去。
已经是中秋，河水早已凉透。柳卿跳入河中，凉意便顺着河水渗进她的肌肤。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了一下，呛着咳了一声。只一下，便没了力气。
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扯住了她的脚，仿佛索命的水鬼，慢慢的把她往下拽。
柳卿再也不愿动弹。
她这一生，终于要到尽头了。欠人的，人欠她的，都可以了清了。
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微微眯了眼，略带了笑意，抓着柳卿的手告诉她：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来了。
柳卿静静地看着她：我欠你的，还给你。
柳暮云眼神有些深：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么？
柳卿只是沉默。
柳暮云忽然拿出一只耳环：那么，你爱她么？
柳卿伸出手去想拿回耳坠，可是触手处除了冰凉的河水，什么也没有。
柳卿忽然睁开眼，谁拉着她的手把她拖上了案。
柳卿出去不多久，警察就包围了柳府，不由分说抓了所有的人去了警局。关了没多久，甚至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又忽然的把她们放了。红儿再回到柳府，府中早已一片狼藉。同她一起回来的人当中，没有二夫人沈云瑶。
“二夫人呢？”她问身边的丫环。
丫环摇了摇头：“上午就没见过她了。”
红儿沉默着看着满庭狼藉：“收拾一下就去歇着吧。”
众人默然的点了点头。
红儿带着绿儿一起回了东院。进了屋，床上竟然躺着什么人。红儿眼尖，一眼就认出来的：“夫人！”
“恩。”柳卿淡淡的应了一声，“你们回来了。”
“夫人，”红儿扑到床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柳卿幽幽道，“天黑了再来叫我吧。”
红儿迟疑的点了点头。
红儿这才又带着众人收拾柳府。柳管家前些日子回乡养老去了，府中顶梁柱只剩下一个红儿。如今府中的事情几乎全由她做主，她带着众人理好了院子，一清点财物，发现值钱的东西全被拿走了。尤其是二夫人的房间，她的金银首饰以及平日的一些衣服全都没了。众人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说破。
天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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