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风怜目带着呆咩将他手里的暗线关系过了一遍,呆咩通透,上手很快,风怜目便斟酌着多交他些事历练,天天指派呆咩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呆咩照样回来得很晚,风怜目还未就寝,呆咩风一般进了房间,脸色非常难看。
“哥,”呆咩声音有点沉,喘着气道,“李元朔出事了。”
风怜目正披着外裳靠在床头看书,骤然听到呆咩的话,感觉额上一跳,绽开一阵怪异的疼痛。
疼痛一瞬即逝,短得风怜目自己都没注意,他的心思完全被这话引去了注意,坐起了身,“怎么?说清楚。”
“昨夜他隔壁府里的小姐让人奸污后杀了,今早才发现。”呆咩难受地说着,因为当年筱筱的事,他和他哥都对这种龌龊事十分厌恶痛恨,光是听闻就能勾起心底的阴霾。
“那位遭难的小姐是袁师道未过门的媳妇,这事已经闹大,听说大理寺的人已经将李元朔带走了。”
风怜目冷冷道,“如此说来,这罪是李元朔犯的?”
呆咩急道,“这不可能!”
不止呆咩,风怜目自己也不信,沉声道,“为何会算到李元朔头上?”
“一者是袁师道说他在现场看到了李元朔。”
“他原就要对付李元朔,怎么说都行。”
“知道袁师道和李元朔有隙的人很多,他的话原不一定做得准,麻烦的是现场有一块李元朔的玉佩,”呆咩皱眉道,“听闻那玉佩是李元朔幼时就佩戴的,从不离身,偏偏在那位姑娘的尸身边出现了,真是——”
呆咩话音未落,风怜目突然从床上跳起身,拉起外袍飞身出屋。
呆咩还从未见他哥如此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追出去。
客栈楼下,只有两个小二在角落的桌椅上打着瞌睡,风怜目与他们说了几句,转身走了回来。
呆咩莫名其妙地跟着风怜目走了一圈,这时见风怜目面如寒霜,一言不发,忍不住出声,“哥,怎么了?”
“死了。”
“死了?谁死了?”
“那个小二。”风怜目按住突突跳动、隐约生疼的额上,声音有点哑,“三天前喝醉酒与人斗殴死的。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我都没注意到这事……”
呆咩一愣,问道,“这人的死和李元朔的事有关?”
风怜目看了他一眼,不再隐瞒,“我之前有托他将玉佩送还李元朔,看样子那块玉佩没能回到李元朔手上。可能是没送到被人劫下来了,也可能是他送错了地方……没想到害了他一条命。”
呆咩惊道,“是被袁师道设计灭口了!这样岂非死无对证?”
两人回到屋,风怜目不说话,呆咩也暗自思量,一时也想不出对策。他虽然与李元朔相处不多,但是交浅言深,拿他当一位可敬可亲的朋友,看他落难,心里自然不好受,而且风怜目的表现也让他在意,总觉得风怜目与李元朔之间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特殊关系存在。
“哥,这事就真的无转圜了?”
“天策府大概会出面,将事情先压一段时间,不过神策那边估计也会为袁师道出头。”风怜目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定了心神,“如果像现在这样,人证物证俱在,李元朔的罪名只怕脱不掉了。”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呆咩急道,“那姑娘我当年见过,叫方茜儿,她对李元朔十分垂青,李元朔对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要……要是真想做什么,早些年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风怜目摇摇头,将外袍解下,丢在一边,“他若是自承与那位方茜儿姑娘有私情,玉佩是很早之前便送的,物证这一环便能圆过去了。”
“啊?!”呆咩没想到风怜目会说出这样的法子,这样岂非污了方茜儿和李元朔的名声!
可是权宜之计又哪能讲究那么多,呆咩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当下只是难受地闭嘴不语。
风怜目冷静道,“没有这块玉佩,袁师道与李元朔不和的事人尽皆知,他的指认水分太大,下面只要天策府在其间多多运作,多半最后弄个轻罚,算是脱罪了。”
呆咩看着他哥熄了灯,上床掀起被子盖上,侧着身躺着。
许久,风怜目没有翻身,似乎已经睡了,呆咩在黑暗中坐着,各种思绪在脑海里翻滚交叠,想到最后,却忆起那日陈符偷偷来传话,那时哪料到会有如此失态?想必此时陈符也在暗自懊恼……
“哥……李元朔会想到这个法子么?”呆咩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了句,“他会假称与方茜儿有私情么……”
风怜目没有答话,他背对着呆咩,安安静静,仿佛万事皆不挂怀。
TBC
46
风怜目想自己为什么要来看这货,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生气了?”
“不生气。”
“那你想什么呐?”
“想你一定(在我之前)脑袋就被驴踢了。”
还踢得不轻,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乐呵,笑得天怒人怨。
李元朔听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你说笑话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脸皮厚度不在一个层次,风怜目甘拜下风。
这屋真心小,两个大男人往屋里一站好像就满了,风怜目立在离李元朔最远的对角线上,却还是能很不情愿地把李元朔嘴角的笑纹看得一清二楚。
“你能来我很高兴,真的。”
“就算我是来杀你的?”
“我说了,若能死在你剑下,当真——”
“够了。”风怜目连忙打断他,李元朔很懂得见便宜就收的道理,适时地闭住了嘴。
风怜目神情严肃,一板一眼道,“我听说了案子。玉佩会出现在那里,让你蒙冤,我要负一部分责任。我原是让客栈的小二送到你府上,没有亲手还给你,是我的失误。”
“所以你今日来,是要与我解释吗?”
“我不在乎你是怎么想我、怎么想这件事的,”风怜目沉声道,“风怜目但求做事无愧于心。”
李元朔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道,“……突然觉得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风怜目一愣,“你什么意思?”
李元朔坦然道,“我爱慕你多年,连得你半点目光落在我身上也不能。现在如果能用一命换你为我一时忧心,也满值的。”
这话听得风怜目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即怒道,“你是认真的?人命岂可儿戏?”
李元朔叹气,续道,“……不过你都为我忧心成这样了,我怎么舍得死。”
“谁为你忧心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啊!”风怜目突然神情一紧,捂住了额头。
李元朔也是一吓,快步上前,“怎么了?”
“……无事。”风怜目一只手紧紧按住额上颤动剧痛的皮肤,不让李元朔看到异象。
李元朔微微皱眉,“上次我就想问,你额上红痕是怎么回事?似乎不是画上的……”
剧痛逐渐消退,想到这异变可能的原因,风怜目一阵心惊胆战,往李元朔相反的方向退了几步,却道,“你先管好自己吧,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脱罪?”
“两个证据都置我于死地,但是也都有不可靠的地方。”李元朔见风怜目不愿多说,也未想太多,“玉佩确是我贴身之物,但若是我犯案,竟连那么明显的物件都遗忘在现场,好像等着人来抓我似的,未免有点说不通。至于袁师道声称曾经见过我,他素来与我不睦,此事众所周知,说他故意诬陷我也可。”
风怜目道,“那么,这件人证物证俱全的案子,只要解决任何一项,你就有可能混过去了?”
李元朔点头,“到时还得麻烦我天策府出面为我斡旋了。”
人证那方面,若是此时杀了袁师道,未免太过明显,风怜目眼波流转,“你可有想过,若说玉佩是你之前赠与方茜儿的……”
李元朔只是专注地看着风怜目,“我之前是将玉佩作为表情之物送与你的,怎会是送与方姑娘呢?”
“你故意听不懂我的话吗?你——”视线与李元朔深情不移的目光一交汇,风怜目顿时噎住了,半天才憋出下句,“……算我多言!”
李元朔微笑,又道,“不会,我喜欢听你说话。”
“……现在说正事。”若是多呆一会,怕是头又要疼。
其后,两人又谈了一会。明日刑部会来官员与大理寺会审,天策神策也都会派人来,虽还未到最终定案,但是若想脱罪,明日就得一举扭转局势。
“那便如此说定。明日我会来。”风怜目将披风兜帽拉起,遮住半张脸,“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我的几个下属应该还在洛阳城外候命,他们本来是要先我一步到达夏州的,以防万一,我让他们出城后隐藏身份,待我安全出城一同赶赴夏州。没想到真出了事,你按这个地址去找他们,帮我带句话吧。”
“可以,什么话?”
“情势敏感,莫要轻举妄动。”
“好。”
风怜目正要走,李元朔又说话了,“还有件事。”
好在风怜目向来耐性不错,“嗯?”
李元朔唇角微勾,满目真诚,让人只觉拒绝他说的任何话都是罪过。
“长夜寂寞,屋徒四壁,道长能否留宿一夜,解我冰床冷榻之苦?”
沉默沉默沉默。
拍门而出,差点没震碎木板,尼玛,“别指望我明天会来了!”
后面被凶的人笑得十分开心畅快。
TBC
47
会审来了不少人,这场杀人案同时牵扯到天策与神策的两位将军,李元朔正是要去夏州复职的档口,若是被判有罪,接手夏州的将会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陈符也来了,他一直在与大理寺的各级官员经营关系,往常神策军中惹出事来,闹到大理寺,也常常是他前往周旋,此次神策派他来协助袁师道,自然是对此案势在必得。
会审已经进行了一半,对于罪名,李元朔只有否认二字,而袁师道却在旁时时插嘴攻击,使得过程进展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