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相信,”方茜儿咬着手绢,颤颤地道,“你是故意做戏骗我是不是?”
是啊!姑娘慧眼!我是无辜的!呆咩头一次恨自己不能说话。
没想到方茜儿下一句话就冲着呆咩来了,“你你你还不放开元朔!羞死了!难道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
“噗嗤!”这是李元朔,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笑得出来,可见笑点非常险恶。
呆咩快哭了,他努力睁着眼睛,挣扎着向方茜儿传达他不能自主的悲剧无辜,可惜在方茜儿看来怎么都像在瞪她。
方茜儿毫不示弱,抬起美貌的下巴,“你一个男人,拿什么和我比,劝你别再缠着元朔了。”
沟通无能。
老天啊,你在玩我么。
呆咩垂下头,蔫了,一只手还被李元朔提着。
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李元朔好心地摸摸呆咩的脸,没哭,一脑门的汗。
转头,李元朔有些歉意地看着方茜儿,现在也只有下猛药了。
“方小姐,你是很好的女人,不过恕李某无法接受。”
“我不——”
“我喜欢男人。”
李元朔很是认真地说。
方茜儿惊叫着捂住了嘴。
呆咩已经没反应了,现在从李元朔嘴里说出什么话他都不会惊讶。
李元朔居然还很淡定地解释他弯了前因后果,“我在军中一十五年,早就对女人没有感觉了,这辈子要娶妻也要娶个男人了。”
参军久了就掰弯你当天策府是直男收割机吗!
大天策府的将军们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躺着都中断魂刺啊!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自承是女人来摆脱狗男男的嫌疑么,呆咩垂头丧气地想。
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都是骗人的。
还有男人。
……好吧除了我和我哥。
李元朔拖着呆咩先行离开了。
走了很久,身边拥挤的游人都慢慢稀少起来。
呆咩不认路,只觉得走来走去头上都挂着黄橙橙的灯盏。
呆咩站住,李元朔回头看他,这是去哪?
李元朔道,“去我家。”
哈?
李元朔双眼微眯,俯下头来,“不是说去我家亲热吗?”
呆咩下意识往背后拔剑。
李元朔大笑,“骗你的。”
呆咩有冲动要捏住李元朔那无懈可击的笑脸往两边使劲!
李元朔笑够了,又恢复了初见面时温和无害的神情,“你看,你现在不是比见面的时候开朗多了,开心点了吗?”
没感觉开心,感觉想揍人。
这样想着,呆咩还是把剑插回了剑鞘。
“你等等。”
李元朔在街边买了些胡麻饼,分给呆咩。
“这家的胡麻饼是洛阳最好吃的,就是地方有点偏僻,你自己找肯定找不到。怎么样?”
呆咩两手握着饼啃哧啃哧地咬,不理他。
李元朔也不在意,微笑着又给了他一个。
两人在街边坐下来,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浅色的孔明灯在屋顶上飘远。
李元朔将饼掰成两半,有些怀念地道,“我小时候经常跑到这边买饼,我娘爱吃,我也爱吃。后来出去当兵,很久没吃了。”
呆咩嚼得慢了,他以为李元朔要说点什么,但是李元朔什么也没说。
李元朔将半块饼放到嘴里,吃得很慢。
过了一会,他说,“味道好像没怎么变。”
呆咩低着头吃他那份,少见的吃得吧嗒吧嗒响。
两人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
我要回家了。呆咩撑着脸。
李元朔想起来,“说了一晚上,还不知道你名字。”
呆咩偏过头,我名字很难听。
“总不至于叫‘阿猫阿狗’?”
还不如叫“阿猫阿狗”呢,呆咩站起身活动身体。
李元朔将呆咩送到城门口,两人便分手了。
若是朋友,本要说些下次你来洛阳,我再招待你之类的话,但是李元朔估计下次呆咩想起来来洛阳的时候,自己也已经回边关了。
于是便相互拱拱手,不做多言。
呆咩牵着马,一手提着灯笼,烛心已经烧完了。
回去纯阳,这一路上灯笼非颠破不可,呆咩有些踌躇。
远远瞧见田间一女童骑在牛背上,梳着两只小辫,横吹牧笛。呆咩脚下轻点,风动衣摆,几下就跃到那女童身边。
喏,送你。
呆咩将手中雕饰精美的灯笼交到她手中。
女童笑着问他,“大哥哥,灯笼上写着什么啊?”
女童不认字,呆咩也无法解释给她听,只得淡淡一笑,眼波流转,清若朗月。
世上竟有人这般好看,小小的女童有些看得呆了。
突然,眼前一花,女童面颊上触到一袭软软的风,再定睛时,那好看的大哥哥已经消失在风中。
相怜极目无疆地,曾落将军一阵中。
17
这年过年,风怜目未及赶上与弟弟过节,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元夕。
天寒地冻,华山的夜空干净而低垂,仿佛伸手便能抓到星子。
呆咩便伸手去抓,抓了个空。
风怜目坐在山石上,笑道,“喝醉了。”
呆咩把头挪到他哥腿上,抱着酒壶,砸吧砸吧嘴,把眼睛闭上了。
轻轻将手按在弟弟额头上,风怜目心中一片平和,江湖上的纷扰尘嚣都散去了。
“过年你又长了一岁,明年就要及冠了,好快啊。”
哥身上真暖和,呆咩搂着他哥的腰,将冻得有点凉的脸埋在他衣服里,束起的发被挤得凌乱。
风怜目索性帮他拆了发饰,散了长发,以手做梳,慢慢梳顺。
“小怜可以找媳妇了,咱家传宗接代可得靠你了。”
难啊。呆咩被梳理得舒服,哼哼了几声。不要叫我“小怜”。
这破名字活该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哎,对了,师妹中可有合意的?”
师妹,呆咩露出脸,突然嘿嘿一笑,古怪地看着风怜目。
他哥被瞧得奇怪,说怎么了。
我那有很多师姐师妹送的小东西,小香包啊,小扇子……
“哦?”风怜目来了兴趣,“看不出来啊,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
都是托我转交给你的。呆咩摇摇手指。
“……”风怜目噎住了。
明明长得差不多,你一年都没几天在山上,为什么那么多师姐师妹都喜欢你呢?
呆咩闹不懂,有些怨念地在他哥腿上滚来滚去,把刚刚梳得平滑的长发滚得乱七八糟。
这不科学,这不科学啊,哥,你说我帅吗?
风怜目当然说帅,帅呆了。
呆咩听了一点没见高兴,反而黑了脸,哥你为什么要自己夸自己。
风怜目汗颜,只好道,“不不,你比哥帅多了。”
没想到呆咩还较真上了,那为什么没有师妹送我东西啊?
风怜目道,“我听说你的不少师姐都满喜欢你啊,难道没有送你些小玩意?”
不说还好,说了呆咩更憋气,她们过年还要塞红包给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子,这和送你手帕香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风怜目沉默了,身后一轮大大的月亮骄傲地发着光。
他弟这、这莫非是迟来的青春期?
时间忽悠悠地走,春去夏来,呆咩收到的闺阁之物依然是给他哥的多,给他自己的几乎没有。
好在呆咩也淡定了,他将那些香喷喷的东西仔细收好,锁在箱子里,然后坐在箱子上开始擦剑。
擦完剑擦枪,这枪他擦了快一年了,连枪柄上的每一道细纹都谙熟于胸。
日子过得太平静,平静得有时回想回想当初李沉浮在的日子,都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他哥给他买了个新的黄历,呆咩将它挂在门后,每天都记得看看。
那天黄历说,不宜出行。
白日里皆无事发生。
当夜却梦境不断。
呆咩素来睡得沉,很少做梦。
风怜目说那不是不做梦,是因为他睡得沉,做过的梦醒来都不记得了。
呆咩从梦境里惊醒的时候还将那梦记得清清楚楚,心脏在胸膛中跳得很快。
他坐起身,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手心重新干燥起来。
不知什么念头驱使,他下了床,将门打开了。
门外竟站着一个人。
那人抱臂在胸,侧身站在门口,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衣裳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试想,谁会好好睡着觉,突然去开门呢。
呆咩打开门的时候,呆咩还没什么反应,那人却被吓了一跳。
呆咩看着他,眼都没眨一下,那明澈直白的眼睛看得人不自在。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那人说。
呆咩点点头,站了一会,估计那人看得差不多了,抬手便要将门带上。
“我靠!”那人一把抓住门边,有些急了,“你就没点反应?”
呆咩放下手,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门口,与那人相对无言。
就那么短短的时间,呆咩想到靠在墙角的枪,想到去年挂在柴房风干的鹿肉,想到洛阳的火树银花,想到天策府辉煌而灿烂的夕阳,走马灯一般的景象从他的脑海流过。
然后空空的,什么也没留下,只剩下这么一个嘴角带笑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李沉浮。
李沉浮对他笑,趾高气扬,眼带戏谑,一如往昔。
跨越了一年的春夏秋冬,他又一次站在呆咩面前,毫无预兆,仿佛从天而降。
呆咩的目光终是对上了李沉浮的,会说话的眼睛。
李沉浮,你又迷路了?
李沉浮默了三秒,磨牙,“……你说呢?”
18
呆咩退回屋子,李沉浮也跟着进去,反手将柴门带上了。
没燃灯,呆咩走到桌子旁,走神被凳子绊了下。
李沉浮道,“在自己屋里也能绊倒?”
呆咩没理他,径自抱了另一床被子摸黑铺好了,转头向李沉浮,拍了拍铺好的床榻。
李沉浮挑挑眉,这么黑,也不知呆咩看见没。
反正呆咩现在毫无反应,他梦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