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手!”
白玉堂从未像此刻般觉得师父的声音像天籁之音。
众孩子一窝蜂似的散了,连一直争抢的鸟都顾不得拿。一时,止戈散马,战场恢复了寂静。
回头去看,却见师父身后还跟了个青衣青帽的书生,面色白净,目光睿智。
颜渊对那书生道:“公孙先生,今日便到此,如有缘再见,定要畅谈三天三夜。”
公孙先生一笑,有行云流水世外高人之态,朗声道:“必当奉陪。颜兄好福气,这便是你说的白玉堂和展昭吧,果然轻灵俊秀,灵窍清明。”
颜渊嘴上回着客气,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眼底的得意,对俩小的道:“过来见过公孙先生,这位便是治好你们干爹的病的恩人。”
两个小人儿齐齐跪倒,行了大礼。
“您就是公孙先生啊,我在干娘屋里见过她立的长生牌,说让我们要好好报答您。”白玉堂乌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
公孙策乐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嗯……我长大了,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替你揍他!”白玉堂攥着小拳。
“我……我把做的糕点都给你,我一口不吃……”展昭也仰着小脸急急表态。
公孙策哈哈一笑,弯下腰,勾起小手指:“来拉钩,我可等着你们将来兑现哦。”一时车马已来,洒脱地离去。
颜渊这才细看两人,见均挂了彩,不由又怒又心疼:“臭小子,你自己闯祸不说,还要拉上小昭!好好一个孩子,都让你带坏了!”
白玉堂哪能忍得别人冤枉自己,大声道:“不是我!是他们欺负人,我看不过才替猫儿把他们打跑的,不信你问猫儿。”
展昭忙点头。
水寄萍也拉住颜渊衣袖,怯生生道:“师父,不怪白哥哥,他们,他们先打人。”
颜渊道:“打架总是不对的,以后不许再打架。尤其是你臭小子,白学了几年功夫,连这么几个人都打不过,回去给我抓紧时间练武!现在跟我回去,上点儿药。”
白玉堂怒,老头你到底是不让我打架呢,还是嫌我没打赢丢你的脸?至此白玉堂算明白了,不是不能打架,而是但凡打架就一定要赢!
颜渊一手扯一个小人儿,更小那个走了两步又跑回去,捡起地上已经飞不起来的小鸟,努着小嘴呼呼吹气。
“做什么?”颜渊奇怪。
“很疼,呼呼不疼。”自己疼的时候,玉堂就是这么做的。把小鸟翻个个,看见它的腿上还绑着一个小竹筒,“什么?”
颜渊也看见了,接过来道:“是只信鸽。”再瞅瞅,这鸽子还挺眼熟,抚平它脖子上的羽毛,果然有一块红色的印记,正是被小徒弟用砚台做了记号的自家饲养的信鸽。忙取下竹筒来看,原来是落款“不迟真人”的来信。
白玉堂见师父的眉头挤在一块,就问道:“谁的信啊?”
“你爷爷的。”颜渊随口答道,说完觉得不是个味儿。
白玉堂已经能听懂这类粗口,冷着小脸:“老头儿不许说脏话。”
颜渊嘴角直抽,把字条折起:“你师祖南下追季高去了,让咱们回山,督导你俩练功。”他险些忘了季高这茬儿。
次日一早,师徒三个整装待发。颜渊本来还怕两个孩子闹着不愿意走,结果却是猜对了一半。小展昭确实很不舍得,白小子却是一反常态,没哭没闹。
展昭趴在车辕上,大眼睛里满是不舍,伸着小手使劲挥舞;白玉堂抱着他的腿坐在车里,免得他重心不稳,一头栽下去,脸上鼓起一个小包子,很是不乐。
水寄萍抱着一朵小花,缩进展夫人怀里直哭;展晧也缩在夫人怀里泪如泉涌。
直到车子走远了,看不见一干送行的人,白玉堂和展昭才回到车中。
“你不要不开心啦,我都警告小晧了,他答应照顾水妹妹,不让别人欺负她。”
小展昭听了更伤心,扎进玉堂怀里,“呜呜”直哭。
白玉堂赶紧搂住,心里小算盘不停拨打——他虽然也是不舍干爹干娘,对说谎话的展晧也有些留恋,但是,再不走,猫儿就不是自己的了。还有那个水寄萍,想到这儿,他心思又活络了,水丫头人不大鬼精灵得很,竟然想要自己送给猫儿的可爱的、漂亮的小玉鼠!猫儿也真是的,要不是自己狠狠瞪他一眼,他肯定在“水妹妹”的眼泪攻势下缴械投降。多亏咱机灵,让猫儿采了路边一朵野花送给她,还教他说“礼轻情意重”。转念想到又要好久见不到干爹干娘,不免和展昭抱头一起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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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洛阳后,颜渊开始教习两个小子习武。生活上,他虽然温和,于练武上却是几近苛刻。
日子过得平淡而又坎坷。
平淡么,自不用说,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两个小子个头长,武功也长,眉眼更是越长越俊俏,嘴上不说,师父心里还是很骄傲的,跟厨娘聊得最多的就是关于他们的话题。
至于坎坷,那是颜渊的一部辛酸史……
本来只有一个白玉堂时,这小子便是极尽所能的闹腾,如今有了伴儿,更是变本加厉,花样百出。春天暖风习习时,两人学爬树,结果小展昭敢上不敢下,在树上困了一天,白玉堂才敢向师父求助;夏天酷暑之际,到后山水潭里冲凉,结果两人都捧着红肿的、挂着螃蟹大钳子的手回来;秋天丰收之时,满山遍野跑着摘野果,晚间双双肚子疼得打滚;冬日数九寒天,竟然学王朗卧冰求鲤,鱼没吃到,回头都鼻塞声重、头晕目眩……
颜渊只觉操心过度,看得住这个,防不了那个,头发白了好几根。调皮也就罢了,然而最不能让他容忍的是两人竟然不知打哪儿抱来一只虎崽儿,忽闪着两双大眼睛,信誓旦旦地说要养大。
除此之外,还是有值得欣慰的地方。
白玉堂终究死缠烂打地逼迫他教了他剑法,还翻出了他压箱底的剑谱。展昭在七岁时已能自由变化,不必再仰赖白玉堂的童子精气,他很细心地从不在颜渊面前变化,同时“燕子飞”也初有收获。颜渊清楚地记得,自己去信告诉老爹盈袖要教他不负责任收下的徒弟武功时,师祖那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回复,险些没把前后几只信鸽累死,只为了表达对燕子飞的热爱。颜渊颇觉脸上无光,不想另有意外收获。白玉堂心性高傲,向来对逃命用的轻功嗤之以鼻,但当他发现猫儿的燕子飞练到第三层自己在深林中追他不上时,便开始自发勤奋地练习师父所教的“无踪”。
白玉堂和展昭都是天生的练武好苗子,骨骼匀称,韧度有余,悟性也高,只是体质颇为不同。白玉堂天生是个火球,体热气盛,武学多走大开大合、刚猛路线,内功心法也是阳性修为;展昭本身就是猫妖,天性畏寒,身法较常人而言极为轻巧灵活,故而以阴性内力佐以飘逸武功路数,与白玉堂恰好成互补之势。
转眼间,白玉堂已经十四岁了。
这日正是五月初五,颜渊特地亲自下厨为白玉堂做了一碗长寿面,更不忘烧上一条十斤重的黄河大鲤鱼。
颜渊出门唤正在练武的展昭:“小昭,去叫你师侄过来,一块用饭。”
展昭收式,应声“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嘬唇长啸,但闻庭院外一声应和虎啸,声还未歇,一只猛虎已越过篱笆木桩,跳至他的跟前。
颜渊捂着鼻子道:“快让这带毛的出去。”
十岁的孩童眼睛闪闪发亮,长腿一抬便骑到了老虎身上,摸摸虎耳笑道:“鱼鱼,找玉堂喽。”
老虎,也就是展昭口中的鱼鱼,晃晃脑袋,飞身而起,径奔后山。
鱼鱼是展昭和白玉堂合伙给它起的名字。它的母亲被山下猎户猎杀时它还未断奶,那日饿的不行,头昏眼花地爬出了被母虎掩藏起来的虎穴,恰巧被不遵师命跑到深山区游乐的两个小子发现。展昭自幼被母虎奶大,看见小虎崽打心眼里喜欢,虎崽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也很是亲切。至于白玉堂,天生胆大,连虎精都不怕的坚韧神经发挥了作用,他又事事顺着猫儿,立时提议抱回去养。两人一拍即合,却头疼死了颜渊。
颜渊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鱼鱼便载着两人回转。
十四岁的少年当先下来,身材挺拔如一竿翠竹,回身要抱展昭,被他一把拍开,轻轻一跃就站直了身形。
揉揉身高到自己下巴的展昭的头发,眉眼俊逸的少年不满道:“真不像小时候,现在抱抱都不让。”
展昭闻言举起胳膊,还拿手捏捏:“看,我已经是男子汉了,才不要你保护哩。”
白玉堂瘪瘪嘴,气得要去掐他的包子脸,被颜渊一手隔开,说道:“别闹了,臭小子过来,今儿你生日,吃完还有要事。”
白玉堂携了展昭的手要一块进屋,展昭却抽出手道:“我得把这套拳练完,你们先吃,我待会再吃。”
“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啊。”少年又去拉他,被他躲开,背着手直摇头。
颜渊欣慰道:“臭小子要有小昭一半乖巧用功,我也不用担心你行走江湖了。小昭今日不用练功,一块吃饭,吃罢送你这师侄下山,他出师了,咱们也好清闲清闲。”
“什么,这么快!”两个小子异口同声,互相看了一眼,扭头跑向各自房间。
留下颜渊和站在篱笆外的鱼鱼面面相觑。
展昭先走出房间,白玉堂随后,两人平平静静地跟师父一块用饭,难免有些离别愁绪,连两人最爱的黄河大鲤鱼,也少了以往的鲜美。
鱼鱼瞪大眼睛蹲在门口,鼻子不停耸动,它虽然在山中已自行捕食,闻见饭菜的香气还是软了骨头,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哪有一点百兽之王的气魄。
白玉堂端起一盘荷叶鸡,走到门口,鱼鱼立刻蹲好,张开大口,身后尾巴高高翘起,眼睛里全是兴奋。手一倾,整只鸡就进了虎口,鱼鱼高兴地大嚼起来。
用完饭,颜渊取出画影交给徒弟,语重心长:“玉堂,今日你已经年满十四,学艺十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