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庙浓烟之中,一个人正坐于庙内一个幽暗角落,似为庙祝,然而三人无论怎样也看不清楚此人容貌,只依稀可辨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被黑袍笼罩的人。
那个甫见三人进庙,悠悠道:“在下是这座庙的庙祝,不知三位施主这样晚前来本庙,是借宿、求神、问卦,还是看相?”
此语一出,三人的脸色一同陡地变色。
因为,这个人的声音令他们感到异常震惊。
那是一个低沉的汉子声音,本来平凡已极,但,这个声音——竟是适才他们在凌云窟听到的声音!
步惊云自进庙后一直提不起劲,如今双目反闪过一线光芒,看来,他对眼前汉子的真面目甚感兴趣。
聂风则感到整件事情异常诡异,他深知来者绝不简单,不禁全身绷紧,只要来者稍有异动,一触即发。
断浪年纪虽小,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实际上也是心思缜密的人,此时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这个庙祝,似亦猜知三人心意,笑道:“三位施主何事如此紧张?在下只是问你们前来本庙究竟所为何事罢了!”
步惊云霍然道:“我,要看相。”
那人笑道:“施主,你要看什么相?”
步惊云道:“真相!”
语声未歇,猝然施展配合排云掌所练的步法“云踪魅影”,闪电纵至那庙祝跟前,誓要把他的真面目瞧个水落石出。
岂料他不慌不忙,还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施主,看相也不用如此着急。”
跟着身如飞絮,一飘便飘到丈外,身法之快,绝不比步惊云逊色。
步惊云冷冷地问:“你,是谁?”
其实步惊云并不大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揭破,毕竟此时步惊云又不是拜了仇人为师——即使此事传扬出去,最多也不过是让独孤一方更为警惕罢了——但此时既然师父还未与独孤一方撕破脸皮,自己也还没能力向独孤一方寻仇,步惊云也不想给师父平添麻烦。
殊不知此时正在这破庙屋顶的凌傲天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错——凌傲天正在此处!
三人的行踪凌傲天一清二楚,等三人回转,凌傲天就赶到了此处,悄悄跟在三人身后。
他知道原著中三人会在此处遇上这人——可是如今历史已经改变,凌傲天从来都没和此人见过面,没想到三人还是遇上了他——
遇上了——泥菩萨!
泥菩萨——正是原著中造成雄霸一生悲剧的人——正是说出了“金麟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人——也正是说出了“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的人!
凌傲天眼露寒光——这泥菩萨难道能算出当年霍家的事是自己推动的?原本凌傲天根本不信这些,可是如今他看出这泥菩萨竟然也是一个已经沟通了天地之桥的人!
传奇高手很可能会有各种天赋,谁也不知这泥菩萨是不是真有看破天机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预言、推算的能力——这并不稀奇,也很可能是真的!
凌傲天定了定心神,仔细观察了一番,忽而嘴角微翘,随即蓄势待发。他已经看出,这泥菩萨虽然沟通了天地之桥,可他的武功最多也不过是初入绝世的境界——他很可能是天生就沟通了天地之桥的异人——这样的人可能会有十分特别的天赋,但并不一定是武林高手,更很可能会因为这天赋限制了他武学上的成就。凌傲天心里暗定,心想要是这泥菩萨要是真的准备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立刻让他顺应天命死在“雄霸”的手上!
这庙祝始终置身在迷蒙的浓烟中,不给人瞧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喟然叹道:“我是一个洞悉天机的人,可惜,我自己也是一个逃不出天机的人……”
一旁的聂风终于张口问:“前辈纵能洞悉天机,这又与我们三人何干?”
庙祝瞥了三人一眼,道:“只因为,你们三人竟然能逃过天机!”
此语一出,三人当场一愕,那庙祝转脸望出窗外,道:“事实上,你们之所以能逃脱天机所安排的悲剧命运,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他说着语气越发深沉,幽幽地说:“他怎么能改变天机?又怎么能改变天机而不受天谴?我只是稍稍地泄露了一点儿天机,就受到如斯报应……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凌傲天一开始心下发寒,不知道这泥菩萨是否甚至能发觉他本不是原本的雄霸,而后听下去,终于舒了一口气,泥菩萨也不过如此——转而又想到,自己并没有要求泥菩萨泄露天机,似乎他却还是泄露了什么天机给别人而受到了报应——所以说此人原本就贪心,所以命运也无可更改。
此时那庙祝凝视步惊云,语气诡异地说:“你的运气实在很好!”
乍闻此语,步惊云不禁疑惑顿生,只听得那庙祝又说:
“你原本会一生孤苦……你命带孤星,与六亲无缘,相反与你毫无血缘的人却会对你百般怜惜,例如你的继父……可惜他们都命薄如丝,与你‘情深缘浅’,只成为你终生痛苦的思忆……”
步惊云心下大骇——毫无血缘?命薄如丝?情深缘浅?!这难道是说……
那庙祝说到这里,又再诡异地一笑,笑容中居然有几许嫉妒之意,继续说道:“可是居然有人能破解你的孤星之命……你的煞气不但不能影响到他,反而被他破除……”
步惊云凝视着他,有人能破解?难道他指的是……
他一边说一边仰天长叹:“为何有人如此幸运?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何我偏偏失去了一切?”
复而又说:“可我已经把天机泄露给了他的敌人,他再不能轻易得到一切……可是,我却得到了老天的惩罚!”
他愈说愈玄,聂风与断浪均大惑不解,只有步惊云冷冷地看着这个目露嫉妒之色的人,眼里杀气越来越重,听到“敌人”二字时,眼中的厉芒几乎形成了一把实质的剑。
断浪冷笑一声,揶揄道:“嘿,江湖术士,信口开河,根本无法令人相信!”
那庙祝仅淡淡一笑,幽幽道:“是吗?那我便告诉你们一个预言,以证所言非虚。”
这下子连聂风也感到兴趣了,道:“咦?前辈还有何预言?”
庙祝道:“乐山这带即将发生大难。”
断浪闻言立即嗤笑:“呸!乐山还不是一片升平,何来大难?师兄,别信他!”
那庙祝无视断浪的嘲笑,一瞄聂风与步惊云,似是异常焦急,大声嚷道:“好了,老夫所能说的也只得这些。大难已经临头,各自飞吧!”
语声未歇,他已拔地而起,“崩”的一声,冲破屋顶而去。而原本在屋顶上的凌傲天此时已经完全不知哪里去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变生肘腋,聂风与步惊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周遭传来“隆隆”巨响。
“啊,这是……”聂风异常震惊地低叫。
他来不及说出这是什么,也即时知道了这是什么声音,因为整座庙宇霍地发生一阵地动山摇,像是在给千斤石柱一下一下地重重撞击!
步惊云、聂风、断浪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庙门望去,赫见一股凛然天威冲门而进,“轰”然一声撼天巨响,当场把整座庙门撞至支离破碎,更直向三人汹涌卷去!那人说得一点不错。
真的是大难!
是洪水!
隆!
魔鬼
一道无法抵挡的洪水猛地破门而进,步惊云、聂风、断浪犹在庙内,庙中又无其余出路,三人顿成瓮中之鳖,只有庙顶才是唯一逃生之路。
然而洪水来势汹涌无匹,不独冲破庙门,还同时从外撞裂庙之四壁。庙壁遂再也抵挡不住在外的洪水,当场全告崩塌,“哗啦”一声,洪水立从四方八面涌入,席卷三人。而本来是唯一生路的庙顶此时竟然破成碎片,大量洪水挟着庙顶碎片,俨如天塌般向三人重重压下来!
眼看三人势必给洪水淹没,生死存亡间,步惊云骤然双掌齐翻,两股雄猛无俦的掌劲直贯左右掌心,打出排云掌以凌厉见称的一式——“排山倒海”!
此招一出,掌势当真劲如排山倒海,顿把其中两道洪水冲势稍为遏止,而聂风亦刻不容缓,同时运腿踢出风神腿之——“风卷楼残”!
一道腿劲闪电自聂风腿中回旋而出,俨如龙卷风般把其余两道洪水卸开。顷刻之间,地上四道洪水已然受制一时,但三人仍未能有半分喘息,因为最可怕的一道洪水已从天而降,压至三人头上两尺!
断浪立即拔剑而出,一招“分涛逐浪”顶住了步惊云面前的两道洪水,好让他能腾出手来抵挡头顶的洪水——危急关头,三人默契合作!
千钧一发之时,步惊云双掌一合,真气霍然从指尖射出,猛把顶上的洪水逼开一线空隙,跟着左右掌迅速摊分,这道真气居然一分为二,正是排云掌绝学之——“撕天排云”!
好一招“撕天排云”!这招用于步惊云手中虽未能撕天,却足可撕水。只见左右两道真气随着步惊云的手,硬生生把压下来的洪水一撕为二,逼于两旁泻下,中间更空出一条尺许宽的罅隙。
生机乍现,步惊云立即吐出一个字。
“跳!”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整座庙顿遭洪水轰个支离破碎,瞬间沉没于怒涛中。
就在庙内一些碎木梁浮上水面之际,三条身影才飘然落到这些木梁之上。
步惊云等人终于在最后一刻死里逃生。
三人在飘浮着的木梁上站稳后方才极目远眺,但见青衣江畔江水滔滔,水涨潮高,滚滚浪花宛如一条万里巨龙般汹涌腾动,像要把世间万人万物吞噬于其龙口之内,凶恶已极。
这条巨龙,想必是岷江、青衣江与大渡河一带洪水为患所致,所未料到洪水毫无先兆,突如其来,相信岷江彼岸早已沦为泽国,不少平民惨遭殃及。
想不到适才那个神秘庙祝所言非虚,乐山这带果真如言出现大难,但那个庙祝在这片洪流中已不知所踪。
洪流纵猛,但此时涌至乐阳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