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盯着他道:“你和定慧的位置微妙,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们,我纵有心饶恕,以后却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再效仿。”
赵明战栗道:“属下甘受公子责罚!”
王怜花淡淡道:“辖制岭南各派的差事,往后你就不用做了。定慧还俗后,普照庵主持之职另遣他人。你俩,便自去吧。”
赵明两眼发直,失魂落魄地说道:“公子……公子是要将我二人逐出本门?”
王怜花从袖中取出张银票:“这十万两银子,拿去自己做些营生。”
赵明却不接银票,伏地痛哭,“公子开恩!属下对不起公子,但公子若叫属下去作孤魂野鬼,还是杀了属下吧!公子!”
王怜花好笑地轻叱:“嚎什么?我还没说让你去哪里做营生。你与定慧交接好本地诸事,便隐姓埋名,去往沙州。那里商贸繁盛,与快活王的地盘近在咫尺,你跟我这些年,该做什么不必我再教你了。”
赵明大喜过望:“原来公子是给属下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一定肝脑涂地,不负公子所望!”
赵明离去后,厅内只剩下王怜花与花满楼两个人。
王怜花那赏罚分明,调度得当,俨然一代枭雄宗主的气概顿时不见了。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笑嘻嘻地坐近花满楼身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虽然凉了,这冷香倒更别有韵味。”
花满楼叹道:“幸亏小恶魔没在这里杀人,否则这会儿就只剩下血腥,哪还有什么冷香。”
王怜花无奈地摇着头:“那小子无法无天,死有余辜,偏就命好,遇上你这救星。哎,为让你高兴,我开了这姑息纵容的先例,以后门中怕是要规矩涣散。有朝一日若落得分崩离析,只能求蝙蝠门主护我周全了。”
花满楼微笑道:“我不是早就答应过护你周全了?”
王怜花哼道:“整天见你护这个,护那个,就是没见你护过我。”
花满楼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现在不仅是个小恶魔,还是个小赖皮了。你身上带的,不是我的香牌么?”
王怜花听得疑惑,意识到了什么,将与花满楼结为兄弟时,他所赠的香牌拿到手中,重又翻来覆去地细细看着,好奇道:“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玄妙?”
花满楼道:“玄妙在它的香气。蝙蝠门下,闻到此香,便如见到本人。”
王怜花惊呼:“这竟是蝙蝠门主的令牌!你……你怎会把它给我?你不怕我乱来?”
花满楼摇着折扇,倚在椅上悠悠说道:“我倒不怕你乱来,我只怕你这小恶魔总是捣蛋。偏我门下却有不少嫉恶如仇之辈,万一哪天狭路相逢,看在我的面上,他们总不至于一个按捺不住,就出手为天下除害了。”
王怜花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花满楼原来竟对他关爱如斯!突然想起一事:“那天在船上,围攻我的三人本来就要得手,却莫名其妙的停顿住,难道就是闻到了香牌的气息?”
花满楼含笑点点头。
王怜花却皱起眉头,嘟哝:“奇怪啊,以前你把这香牌戴在身上时,也有香气萦绕,为什么阎铁珊和霍休就认不出来?”
花满楼莞尔道:“这香牌平日香气幽淡,只有在佩戴之人运用内力时,才会发出特殊的浓郁气息。你当日在船上与人交手之际香气馥郁,只因你正全力迎敌,才没有注意到,但他们三人却对此香极为敏感。”
王怜花饶有兴味道:“原来如此,否则不想被门中之人认出时,岂不麻烦。”
花满楼忽然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轻轻一戳:“是啊,就像你,不想被认出的时候,就不把痣点在这里。”
这举动浑出自然,透着一股宠溺,手伸来的速度也不快,王怜花也是乖乖的没有躲闪。
但他指头触到的位置,和他随后说出的话却把王怜花吓了一跳。
王怜花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手中茶杯摇晃,水泼出来撒了一身,弄得煞是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段成式《酉阳杂俎》:水麝脐中唯水,沥一滴于斗水中,用洒衣,衣至败其香不歇。每取以针刺之,捻以真雄黄,则合香气倍于肉麝。天宝初,虞人获,诏养之。
沙州:即敦煌,乃是自玉门关去西域的必经之地。
《绣花大盗》原著里写到,“红鞋子”聚会时,公孙大娘已至,首席却仍是空着的,众姐妹也不觉奇怪。此外,公孙大娘说:霍休的财富早已落入了另一个人手里,无论谁都再也休想能从这个人手里要出一两银子来!当陆小凤问那人是谁时,公孙大娘目光凝视着远方,眼睛里竟似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并赶紧改变了话题。——可见她是被人控制的。
关于红鞋子的老六,公孙大娘说:她虽然身在空门,但已不能守身如玉!我已知道她那秘密的情人是谁──你们也不必问我是谁,我知道老六是个痴情的人……反正老六也是个和《武林外史》中的萍儿一般冷若冰霜的,便宜给赵明吧。赵明啊赵明,你从小王同学手里捡了条命,以后找机会要好好报答小王同学哦!
☆、妙手复容
要知道“千面公子”时常易容,面貌可说千变万化,众多属下能够认得出他来,全凭一个事先约定的标志——那就是他无论怎样易容,嘴角上必定都有粒痣。痣并不起眼,但他的属下们却是久经训练,对这粒痣的角度,部位,记得特别清楚。
这秘密本不可能被外人知道!
更神奇的是,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戳到的位置却分毫不差。
他不可思议地盯了花满楼半天,咬牙切齿道:“你……你若不是花满楼,我一定杀了你!”
花满楼只觉逗弄这小恶魔实在太有趣了,乐道:“我虽知道了你脸上的标志,你却也知道了我香牌的气息,你并没吃亏啊。”
王怜花似乎气略平了些,随即却又摇头:“不对不对,我还是吃亏!我的痣可以被描述出来,让别人知道;你的香气却除非亲自闻到,否则说不清道不明,更复制不来。”
花满楼笑问:“那你要怎样才觉得不吃亏?”
王怜花眼珠一转,说道:“我要你告诉我,你究竟知道多少我的秘密?”
花满楼折扇轻摇,悠然说道:“不多。”
王怜花偏不依不饶,追问:“红鞋子,你就知道得很清楚是不是?竟然要大娘不再卖含毒的糖炒栗子,可见对她的底细早就了解。你还知道红鞋子的什么人?”
花满楼知他既然缠住自己,不问个明白便不会罢休,叹了口气,说道:“还知道欧阳情、上官飞燕。”
王怜花故作稀奇道:“欧阳情是王森记麾下怡情院的头牌,身属红鞋子也就罢了。上官飞燕却是金鹏国后裔,而且你应该察觉得出,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花满楼道:“穆二娘和江轻霞不也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恐怕红鞋子中,也只公孙大娘知道赵明之上,还有个王公子吧。金鹏王朝的事,上官飞燕报知了公孙大娘,公孙大娘才报知于你,并依你命令让上官飞燕到洛阳找你。陆小凤第二次赶到金鹏王府邸时,那假金鹏王也是被红鞋子的人灭口的。”
王怜花咯咯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那么,除了欧阳情、上官飞燕,红鞋子里还有谁?”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薛冰。”
原来,薛冰这位神针山庄的大小姐竟也属红鞋子,也与公孙大娘是姐妹。
兰湖畔,公孙大娘故意曝露身份,与陆小凤斗剑,并引得陆小凤追赶她。她故意在羊城中连兜了好几个大圈子,两人都是绝顶的轻功,一路风驰电掣,早将暗中窥探的人甩掉。
忽然,眼前出现片辉煌的灯火,楼宇重重,恍若一座城中之城。陆小凤感到不对劲:竟是追到了昨夜薛冰失踪之地的花家牙行。
公孙大娘的身影隐入一处幽僻的院落。
每年王怜花来花家牙行期间,都会包下这位置优越的院子,内外有众多王森记的人把守,寻常人难以靠近。
然而陆小凤跃进来时,却畅通无阻。
他身形刚一落地,就发现花满楼和王怜花好整以暇地坐在院子里等候他。
又见公孙大娘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奇怪啊奇怪!陆小凤,你为什么要追我?”
陆小凤也笑了,说道:“奇怪啊奇怪!有人要用糖炒栗子毒死我,却问我为什么追她。”
公孙大娘娇笑道:“这栗子有毒么?”边笑边拿出几枚栗子,一枚枚剥开皮,放到嘴里吃起来。
陆小凤愣了愣,道:“是你说这糖炒栗子一个就可以毒死三十个人。”
公孙大娘瞠目道:“老婆婆喜欢自言自语,哪个叫你听来着?”
陆小凤不说话了。
他知道和女人斗嘴是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他走向花满楼和王怜花,说道:“你们两个认识她?”
花满楼微笑道:“她是我们的朋友,也会和你成为朋友的。”
陆小凤摇摇头:“可惜,我和蛇王是朋友。”
王怜花奇道:“那又有什么妨碍?”
陆小凤淡淡道:“她杀了蛇王的妻儿,今天又约蛇王去兰湖赴死。”
公孙大娘莫名其妙,上下打量着他:“你究竟是陆小凤,还是陆小猪?为什么竟笨到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陆小凤道:“你说蛇王会对我说谎?”
公孙大娘叹口气:“我不知道蛇王会不会对你说谎,但我知道,薛冰至少不会对你说谎。”
薛冰此刻就躺在厢房中的床上。
但陆小凤实在难以辨认出她来。
色使司徒变负责为快活王到天下搜集美女,劫来女子之后,千里迢迢,将其送至关外,自有许多不便,只因美女必定甚为引人注目。但他精于易容之术,便将美女易容成奇丑无比之人,教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且若是身负武功的女子,为防其挣扎不从,更同时令其服下些致人瘫哑的毒药,好教其一路之上,既不能多事,也不能说话。
幸亏公孙大娘对司徒变甚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