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掌落,掌风疾劲,击向独孤伤胸口。
可人诧然呼道:“陆小凤原来也看这瘦竹竿不顺眼,连他的尸首都要毁去。”
却见本已气绝毙命的独孤伤受了掌击,一口黑血喷出,静止的心脏竟又恢复跳动。
王怜花向可人笑道:“毁尸的事,在下是没兴趣做的。但在下有位朋友,人称千面公子,曾送了瓶药给在下,说是能解百毒,在下总觉他吹牛,今天恰好有机会验证。”边说,边掏出瓶药,倒出一粒弹入独孤伤嘴里。
独孤伤死灰般的脸色很快转现出生机。
王怜花“咦”了一声,喃喃:“看来,那千面公子竟不是吹牛!”
可人目瞪口呆,万料不到竟有人举手之间就破解了幽灵宫剧毒无比的成殇散。
幽灵宫主凝注着王怜花,目光隔着轻纱,就像是雾中的箭。
花满楼亦觉稀罕,“传音入密”道:“小恶魔今天竟主动救起人来!”
王怜花狡黠道:“我不主动救,菩萨心肠的花公子也会逼我救的。还不如我先将功折罪,散席后,你就不好再为我方才捣蛋的事,找我算账了。”
花满楼好笑道:“你倒知趣。”
王怜花乐道:“我向来知趣得很!”
忽有震天怒吼传来,僵卧在地的独孤伤猛地跃起,双拳齐出。他猝然发难,隔山打牛,用上了十成功力。霎时间劲风呼啸,一股排山倒海的可怕力量袭向幽灵宫主。
幽灵宫主饶是身法轻灵奇诡,但因全没想到独孤伤身中剧毒,竟能如此迅速痊愈,仓促间竟难躲闪。
花满楼长袖一挥,幽灵宫主登时脱离独孤伤的拳风笼罩,飞出竹亭。
眼看已将撞上竹桥栏杆,而且撞得还必定不轻。
谁知她刚触及栏杆,力道就突然消失,身子缓缓滑了下去。
花满楼这长袖一挥之力,拿捏得简直出神入化。而且动作之从容,更全不带半分烟火气。
独孤伤又惊又怒,大叫:“花满楼,你竟敢救她!”
快活王却笑道:“花公子温柔体贴,怎舍得让你伤了佳人的香肌玉肤,花容月貌?”
幽灵宫主死里逃生,旋即恢复常态,敛衽娇笑:“多谢花公子为贱妾出手。”
花满楼微笑:“你是女孩子,本就该被我们好好照顾的。”
再温和不过的语气,却让幽灵宫主娇躯一震。
——同样的话,他曾在巨船上对她说过。
他竟识破了她是谁!
她花容失色,急箭般退出七尺,身子前面立刻爆出一片粉红色的迷雾,奇迹般将她完全掩没。
作者有话要说:
☆、花祠秘洞
这变化更是出人意料,就连快活王也为之瞠目。
只听粉红雾中幽灵宫主的语声道:“花满楼,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必取你性命……”
语声渐远,浓雾渐渐扩散,扩散……终于消失在湖山之间,幽灵宫主也随之奇迹般不见了。
可人自然还没有溜得了。
她眼珠子一转,居然娇笑起来。
笑声中只见她身子乳燕般轻盈一转,肩上的轻纱,已随着她这轻轻一转被甩了下来,露出莹玉般的香肩。
那十六个手提宫灯而来的少女,本如石像般站在竹桥上,此刻却已都复活了,轻轻放下纱灯,纤腰微转,甩落了身上轻纱。她们苍白而死板的面目泛起媚艳的笑容,眉梢眼角充满销魂春意。
接着,可人曼歌低唱,没有人听得出她唱的究竟是什么,那只不过是一声声短促的、断续的哼吟。
她们的舞姿散漫,甚至不是“舞”,而只是一种原始的、不成节奏的简单动作。
只要是男人,只要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听到这哼吟,瞧见这舞姿,若不动心,就必定是生理有了毛病。
偏偏,眼前这四个男人竟都像有了毛病。
快活王与王怜花是经多了人间绮色,早已见怪不怪。
花满楼本非色相所能惑。
独孤伤更若硬石枯木,对活色生香视若无睹。
少女们的哼吟声越来越销魂,舞姿也越来越急迫。
额上已泛出了汗珠,面上已红得像火。
王怜花却大煞风景地打个哈欠,脸上浮出懒散而邪魅的笑容:“可惜啊可惜,这种歌舞原该男人帮你们编排才好。未更事的小女孩异想天开出来的东西,关键之处难免就少些什么,哈哈!”
少女们的销魂哼吟顿时低下去,躺在地上,胸膛起伏,不住喘气,继续下去也不是,就此停下也不是,一时竟不知所措。
花满楼轻叹道:“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不过想求王爷让她们活下去而已。”
快活王捋须大笑,冲那些女孩子挥了挥手:“都去吧,都去吧。本王若连你们这些还没长成人形的小鬼都不能放过,又怎能称天下之英雄?你们一番做作,全是白费了心思。快些穿上衣服,乖乖的回家,下次若要再来时莫忘了把尿布也带来。”
可人本已被王怜花嘲弄得又窘又忿,此刻再听了快活王的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块轻纱,掩住身子,瞪着他俩,跺脚道:“一个老鬼一个小鬼,你们……你们简直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转过身子,飞也似的逃了,就像是只被鞭子赶着的小白兔。其余的少女们也红着脸踉跄而去,哪里还有半分令人销魂的样子。
玉兔降,金乌升。
王怜花又打算睡懒觉。
却又被花满楼叫醒:“你闻到香味没有?”
王怜花眉眼间露出调皮之色,猛地圈臂搂住他,鼻子贴到他衣襟上,笑道:“闻到啦。你身上永远是香的,比什么香药都好闻。有你在,那些个香珠、香囊、香枕的,全都用不着了。”
花满楼失笑道:“我说的是厨房传来的香气,这一定是仆妇在做面茶呢,咱们去向她们讨来喝。”
王怜花仍在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嘟囔:“让她们送来就是了,还用跑去讨要。”
花满楼道:“这就像你带我去喝的羊汤,自己找去才有意思。若让她们送来,她们必定小心翼翼地再另外精细地做上一份,味道就不一样了。”
王怜花被他说动了好奇心,匆匆穿衣洗漱了,随他一起直奔厨房,就像小孩子结伴去偷东西吃般新奇兴奋。
快活林虽宴饮丰盛,但各大馆舍也都设有小厨房,供豪门贵客自带的仆从随时制作更合自家主人口味的私房小食。而这让花满楼和王怜花寻香而来的面茶,却只是仆从们依甘肃当地市井的粗犷之法,做来自己享用的早餐。
两人赶去时,锅中正熬着加入薄荷、藿香、花椒等香料的乌茶和小麦面粉,茶汤翻滚,馨味扑鼻,诱得人馋涎欲滴。
两人耐着性子躲在一边,直到茶汤出锅,被舀入一只只大碗,烧饭的中年仆妇又将炒好的臊子、豆腐、土豆、鸡蛋等配料调入碗中,两人这才现身讨要。
厨房里的七八名仆妇见了花满楼,连忙又是问安,又是让座。
管事的受宠若惊,满脸堆笑:“七少爷,您倒稀罕起这个!您若早吩咐一声……”
花满楼温和笑道:“就是要来讨这原汁原味的才有趣。”
两人也不回屋,就在厨房的外间,趁着鲜热,将面茶配着烤得金黄的锅盔吃下。
王怜花只觉面茶鲜香浓郁,远比华堂之上的烧尾宴、蟹宴吃来更舒坦。意犹未尽地对花满楼道:“以后我俩什么烦事都不再理会,只管周游天下,每到一处,就去市井间找当地的美味吃。”
花满楼朗声大笑:“一言为定!”
却听有小童赶来通报:“七少爷,缀翠轩的白姑娘派侍女来向您求独醒香。”
王怜花冷笑:“白飞飞?昨夜她逃得快,这一早竟又找上门来。她在花家统共没待几天,倒记住了独醒香。”
独醒香是用干葛、乌梅、甘草、枸杞、檀香等制成的药丸,饮酒后服用,可即刻醒酒。花家下人伺候主人宴饮时,都会随时备用。尽管花满楼从未醉过,但仆从们随他出游,依例是会携带着的。
两人走到正堂,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垂髫少女,捧了壶酒候在那里。正是斗茶那晚,跟着白飞飞的两名贴身丫环之一。
见到他们,立刻盈盈一拜,娇声道:“燕儿给两位公子请安。王爷昨晚饮酒多了些,今早有些头痛。姑娘想起花公子处有醒酒的灵丹,特遣奴婢来求公子相赐,并亲手调了‘孔雀开屏’酒,以作答谢。”
花满楼微笑道:“白姑娘太客气了。”
燕儿上前将酒壶放到案上,却忽然“嘤咛”一声,脚下似是绊着什么,身子向花满楼怀中跌倒。
花满楼随手一扶。
她就势站好,满脸羞红欲滴,语声轻颤着道:“奴婢失礼,花公子恕罪。”
花满楼笑着将小童取来的,装有独醒香的瓷瓶递给她。
燕儿谢了,临去时秋波犹不忘向花满楼一转。
她的小动作看似不着痕迹,却哪里瞒得过屋里的另一双眼睛?
王怜花上前抓住花满楼的手,笑嘻嘻道:“莫不是这小丫头前晚见过你后,便被你迷得发狂,借着求药送情书来了?”话未说毕,燕儿刚才趁跌倒之机塞给花满楼的一张小小纸条已到了他手里。
花满楼拿他没办法:“你就爱胡说。”
将那孔雀开屏酒开启,但觉酒香芳洌沉厚,其中不但有大曲、茅台、高粱、汾酒、竹叶青等烈酒,还有状元红、葡萄桂圆等软酒。硬酒与软酒掺和在一起,酒力发作自会分外迅快,后劲想必更足够人受的。
花满楼只略闻了闻,便放下,叹道:“难怪要独醒香,快活王便是有千钟百觞之量,饮下这样的酒也免不得一醉。”
王怜花却懒得理那酒,将纸条展开。
这当然不可能真是燕儿写的,一望可知是白飞飞的口吻。
他念道:“多日不见,渴思萦怀。今日午时,庭园静寂,盼君移玉,出门东行,妾当迎君于花神祠中。”
念罢沉吟:“花神祠……嗯,那是快活林中最隐秘的地方。”
花满楼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