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根明见他脸露凄然,说不下去了,便接口道:“师父,在林震南三人乔装逃走后,我二人想着师父说的小心些,便又回到福州。谁知晓却见到十余名青城弟子,在福威镖局前前后后严密把守。但镖局中早就没了人,连林震南夫妇也走了,青城派还忌惮甚么?我与师兄猜不透缘由,便潜身在园子里偷偷观察。”
他道:“却见许多青城弟子到处翻箱倒箧,钻墙挖壁,几乎将偌大一座福威镖局从头至尾都翻了一个身。镖局中自有不少来不及携去的金银财宝,但这些人找到后随手放在一旁,视若不见,却像是在寻找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开口打断他。对武林中人来说,辟邪剑法的剑谱,自是远胜金银的。
他道:“后来我二人见藏匿不下去,便复又顺着林家夫妇的踪迹继续追踪。却撞见了林震南夫妇被掳,林平之本来也要被抓住,却侥幸得人相助,逃脱了去。我二人在接到信前,本是按师父的吩咐,一路尾随着青城派的人,却不料在半途中遇到了一个人。”
我见他眉间又露出了惊惶,不免问道:“是谁?”
劳德诺叹息道:“师父,是左盟主。”我心下一呆,忽然心中埋藏的一切疑惑如雪片纷飞,一瞬间都有了解释。
我按捺心头的复杂情绪,问道:“他认出你们了?”
劳德诺的头更低了些,道:“是的。我师兄弟二人稍作乔装,却被左盟主一眼看破了。他叫我二人过去。他道:‘你二人是华山派的弟子?’我和师弟只好见过礼,自报了家门。他又问:‘你师承谁的门下?’我说了师父的名字。他道:‘原来是岳兄高足,很久不见,左某甚是挂念,你把我的问候向你师父带到吧。’”
我眉目不动,对左冷禅要他二人带的话,没有任何表示。
劳德诺道:“然后左盟主又道:‘你二人现下做的事,还是停下吧,悬崖勒马,停了好啊。你把我的话告诉你的师父,他不会怪罪于你的。’我师兄弟二人被他一语道破踪迹,吓得惶惶不安,师父吩咐我二人的事,我二人自是秘密行动,他自何处知道的。”
我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讥讽,一字字重复着道:“悬崖勒马?”左冷禅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他确实是心机深沉,城府可怖。
高根明目中难掩深深的惧色,道:“左盟主与我二人说话,虽是语调温和轻快,却再没更可怕的了。”劳德诺接口道:“而后,我二人接到了师父的传信,便没有继续跟随青城派那几人,来到南昌的这几日,都不敢出门。”
我心下微微一叹,也罢,既然左冷禅插手其间,那辟邪剑谱十九便是要被他得去了。
魔教这几年来行事越来越荒诞诡异,五岳剑盟当初虽是为共同抵挡魔教而成立,在盟主左冷禅手中,却又不那么单纯了。他原先的动作还隐秘些,对不听他号令的那些五岳中人,只是暗中下手,或排挤或除去。但时候一长,众人自然也对他的野心有所察觉。只是察觉的时候,嵩山派已经势大,早已无能为力。
我华山平日里异常注意小心,更是和衡山结了盟,却仍是被左冷禅在门中放了探子。更不要说衡山派中,莫大和刘正风不和的事情又被左冷禅暗中拿来,做了多少文章。而泰山派最是不堪,已然泾渭分明得分裂成了两派,天门道长和几个师叔间掌门之争,闹得江湖中人尽皆知。
作者有话要说: 正人君子遇上阴谋家,往往只得玉碎瓦全。
回答一下ID君的问题“为什么要是第一人称啊QAQ”/作者的血泪史:
本文之所以是第一人称,是因为窝想要感受一下限制性叙事,品尝一下误会横生、鸡飞狗跳是怎样一番感受,但我错估了我的文字功底,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种事据说在人界又称作死。但既然开坑也就只有填完了。原来,这个故事是打算按第三人称倒叙,但以我的功力玩不转,于是百般折腾最后就敲定为第一人称了。
☆、第二十八节
左冷禅近几年便提出要“五岳并为一派”,妄图掌控我五岳,将我五派众人均纳入麾下。
只是我和莫大虽早有这种预感,但根本有心无力,他一是盟主之位在手,二是嵩山派确实气焰正盛。那嵩山派的十三太保,平日里在左冷禅授意下,不知做了多少铲灭异己,杀人灭口之事。虽则嵩山派这般嚣张,我其余四派却纷纷因自保不虞,只好行缓兵之计。拖到十年之约,五岳盟大会再开时,再行商议。
我孤坐在窗边,望着沉沉夜色,一轮圆月挂在中天。清冷的夜风吹拂过面颊,额头落下的一缕发丝忽然扬起,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闭上眼,左冷禅的所作所为,回想起来却远远比这风更令人心寒。遥远忽然传来钟楼模糊不清的声音,闷闷的、昏聩的回音流转不息。月光笼罩着一片天地,虽是清辉,却又模糊不清得很。
青城派曾与林远图有怨仇,他暗中透露出了剑谱的消息,余沧海定会心动。如此,他便无需亲自动手,只要等余沧海向林家下手即可。而他又将青城派知晓了这个秘密的消息,透露给我,既是试探我对这剑谱究竟存了何意,更是告诫我莫要轻举妄动。
林平之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遭逢大难后,必是要对青城派恨入骨髓,到时候左冷禅稍稍施恩,又因他在江湖中这等地位,林平之必然会拜入嵩山派门下,以求左冷禅救他父母。而因遭了青城派的折磨,林震南夫妇对左冷禅仗义相救,亦是不会生疑,反而会心存感激,将秘密托付于他。此间用计环环扣来,一条不紊,不可谓不惊险绝伦,左冷禅真是好算计。
就不知晓,这辟邪剑谱落在左冷禅手中,或是落在余沧海手中,两者利弊孰轻孰重了。我忽然想起那句鼎鼎大名的欲练此功,也不知他二人百般索求的秘典,是否值得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次日,我告知了劳德诺和高根明衡山派之事,令他们先行一步,去衡城约定之处,等候其余弟子。而我便动身回到华山,和一众山上的弟子汇合,离刘正风金盆洗手的约定之日还有二十几日,一来一往的时间倒是绰绰有余。
回到华山山顶,却不见了令狐冲的踪影。自季师弟那里我才知晓,因季灵珊好奇江湖、百般央求之下,令狐冲只有得带着她下山先行一步了。
季灵珊聪明伶俐、样貌可爱,又排行最小,华山上下没一人对她不是疼爱至极的。令狐冲闯荡江湖已久,又是我华山大弟子,武功不低,有他护着季灵珊,我却也放心的很。他二人早了我一天走,倒是与我堪堪错过一步。
稍作休整后,我便带着华山派余下的几位弟子,别过了三师弟、四师弟,前往衡城拜会刘正风。赶到时,离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日还有三天,我令他们去约定的一处茶馆中寻找劳德诺二人,先去衡城中华山派掌下的产业查看。
因刘正风在武林中素有高名,城中早已人满为患,四处都可见到或乔装打扮,或正装出现的武林中人,倒是三教九流均云集于此地了。这些年来五岳剑派势头愈强,想要借着这次大会结交衡山派的江湖中人,恐怕不少。
傍晚一众弟子匆匆赶到院落中,个个面色凝重,季灵珊甫一见到我,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连忙抱住她安慰着,心下暗恼,珊儿素来是我师兄师弟眼中的掌上明珠,不知是谁竟敢欺负她,令她受到这般的委屈。
我环视一周,见众弟子脸上均是沉重,不由眉头蹙起,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复又仔细一瞧,语调不免带上一丝气恼:“令狐冲呢?”
他众位弟子们个个都到了,唯独差了个令狐冲。季灵珊又这般嚎啕大哭,我心下自然紧张起来,莫不是令狐冲又出了什么岔子?
几个弟子低着头不回话,我目光落到劳德诺身上,他斟酌着开口道:“禀师父,我们在茶馆中等了许久,却只有小师妹到了,不见大师兄。小师妹急着要求见师父,我们便赶来了。”
季灵珊在我怀中抬起头来,道:“师伯,快……快去救大师哥。”她一面说,一面打嗝,眼眶中泪珠又聚了起来,眼瞧着便要落下。
听到她这句话,我心头的又惊又怒化作了一片担忧,莫非令狐冲竟然是遇险了。沉住心神,我问道:“珊儿,是怎么回事?你大师哥怎么了?”
季灵珊低声抽噎,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大喝:“华山派的令狐冲在哪儿,给我滚出来!”我脸色一沉,高声答道:“何方高人在此,华山岳不群未曾拜会,有失远迎。”
说着我起身走向门口,季灵珊站在地上后紧紧跟着我。打开门,却是恒山派的一众人。打头的是白云庵庵主定逸师太,是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方才大吼的便是她。她见到我施了一礼,道:“原来岳兄已经到了,好极好极。劳烦岳兄,把令徒令狐冲叫出来相见!贫尼正要详询。”我见她眉含煞气,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我道:“师太里面请。顽徒并不在此,不知他做了什么,让师太动怒,是岳某教导失责。”
定逸师太冷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季灵珊却插嘴道:“师伯,求求你先去救大师哥吧。那六个贼子把他掳了去,大师哥又受了伤,怕是……怕是……”
我神色一变,却听见定逸失声叫道:“甚么!令狐冲在那儿?他抓走了我的徒儿仪琳,我还没与他算账,怎么又被人抓去了?”
我听她二人所言牛头不对马嘴,登时明白这其中怕有着蹊跷。听到定逸师太的话,季灵珊又哭了出来,让人好不可怜,定逸师太虽在气头上,见她一个女娃娃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登时也软下声音来,安慰道:“好孩子,莫哭,你说一说,你大师哥怎么了?”
季灵珊道:“我和师哥一路到了衡阳,用完晚膳,师哥说衡阳的美酒值得一尝,但我不能饮酒,便让我在客栈休息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