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师,恕我冒昧请问,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也许不是您本身,例如说您的家人朋友?”
“为何这么问?”
“听我们柜台小姐说,前几天有个奇怪的男人来打听老师您,说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像黑道的……”
苍思索了一会儿,淡淡说:“我想应该是弄错了。”
“或许吧!不过老师还是留意一点比较妥当。”
苍点点头,谢谢秘书的好意提醒,然后背着古琴到会客室里等总裁。总裁进来时也提起同样的事,应该是从秘书小姐那里知道的。总裁说,结束后我派车送你回去吧!苍再次态度温和但意思坚定地表示婉谢,说不会有事。苍拿出古琴,一面调整一面淡淡告知今天上课的主题是古琴名作“广陵散”。
总裁笑说,这首曲子背后有很多故事,你要一一说来吗?
苍淡淡说,多少提一些吧!他挑起一个音,琴音如水,也如他的情绪,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影响。
☆
晚上八点半,袭灭天来关计算机关灯锁门启动保全然后离开公司。以他来说这算早了,不过在这良辰美夜的周末晚上,他仍然是全公司最后一个走的。他从安全梯一路以极快的速度下去,没有直冲地下停车场,而从一楼的安全门出去。
警卫看着袭灭天来走到一楼大厅左侧大型盆景前的空地重复绕圈圈,表情很古怪。虽然这在人类眼中是奇异的行径,大概有点像是什么强迫症发作,可是又没规定说不能在大厅转圈。而且袭灭天来又不是外来的陌生人,他是在这栋大楼上班的一员,所以也没什么可查问的。
袭灭天来完全不理会警卫的眼光,兀自踱着他的正圆形圈圈走来走去,视线不时瞄向电梯显示灯号。这个时段,三部电梯只留一部运作,另两部停机以节省能源。
九点零三分,唯一维持运作的电梯从一楼上去,在十四楼停下。电梯停下的同时,袭灭天来也停止绕圈,站在那里直直望着电梯楼层显示从“14”递减。LED显示数字终于变成“1”,电梯门打开,苍背着装在琴箱里的古琴慢慢从电梯出来往大门走,袭灭天来注视着苍背上的长形黑色背袋,移动几步,毫无掩饰意图地挡住苍的去路。
“嗯?”苍停下脚步,望着堵住他前路的男人发出轻微的疑问声音。这位,就是传说中打听他的人吗?
“这是古琴?”袭灭天来用下巴指指苍身上的长型黑色背袋。
“是。”
“上周五停电的时候,是不是你在弹琴?”
“嗯,有何指教?”苍的语气与态度始终一派平和从容。
“我想知道,那首曲子的名称。”袭灭天来直截了当地问,这便是他今天来堵人的目的。他看到对方紫灰色的眼睛弯起一个很微妙的角度,某种温润的光采隐隐闪动,似乎是一抹笑意。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何露出这种神情,不过他不想追究这么多,他只想知道那首曲子的名称,好想办法弄到手。
“那首曲子……名叫《天波》。”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苍淡淡地回答。
“《天波》吗?好,谢了。”袭灭天来从苍旁边错身走过,快步走到安全门前,推开门进去。
苍站在原地,侧身回望袭灭天来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门后,然后回过身从大门离开。
十、人为的开展
从那个名叫苍的古琴老师那边取得关键词“天波”之后,袭灭天来到地下停车场跳上车直接回家,虽然冰箱里已经没有什么存粮,他也不肯先去一趟超市,宁愿暂时饿着肚子也要上网搜寻看看。
空着肚子当然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要操作计算机又不能化成狼形,袭灭天来自虐地把自己钉在计算机前,险恶的视线盯着计算机屏幕快速扫过一笔笔数据。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当他过滤完所有检索到的数据,仍然没有发现叫做“天波”的古琴曲时,心情恶劣还是到了极点。他巴不得现在就去找到那个琴师掐住对方脖子,问说那个月圆之夜他弹的到底是什么曲子、要怎样才能弄到手。
他稍稍火大地去翻冰箱,显得空空荡荡的冰箱唯一能填肚子的只剩下半桶鲜奶,他把两公升装的牛奶桶拎出来,旋开盖子仰头把不到一公升的冰冷白色液体全部咕噜咕噜地灌下肚去。其实他不喜欢冰冷的东西,蔬菜水果还罢了,蛋白质方面,以狼人的习性,最喜欢的就是温热的新鲜血肉,就算是奶类最好也是刚挤出来的温热奶水。太烫太冰的东西都非狼人所爱,不过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久了,对食物冷热的容忍范围已经被训练到很大。
一公升不到的冰牛奶自然不能满足成年狼人的食欲,不管就饱足感或是就味觉享受双方面皆然,可是已经非常烦躁的他现在又很想很想化成狼形。于是袭灭天来陷入欲求不满与不想出门的矛盾,加上找不到那首古琴曲的严重挫折感紧紧攫住他,他简直有种想抓狂的冲动。最后他还是抓了钥匙出门,除了要采买吃的,就算不能化成狼形,现在的他至少也需要吹吹夜风,抚慰一下他郁闷到极点的灵魂。
一面开车的同时,他盘算着明天要去趟国家图书馆试试看,说不定有什么古早的数据没有放到网络上的。以他的执拗,距离放弃还早得很。就算找不到录音,只要能找到琴谱,藉由职业之便,他可以叫人设法利用电子音乐合成出来,即使仿真不了真正的音色,起码可以当作是记忆的卷标,就像旅游时照的照片一样,拍得再怎么好也无法还原当时情境,但是至少可以作为勾起记忆的钥匙。退一万步也罢,反正他非要弄到手不可就对了,他握着方向盘边想边开车,如果这时有人看到他的话,肯定会被他杀气腾腾的凶恶目光给吓到。
☆
周日一大早,袭灭天来就开车去国家图书馆报到,如他所预料,图书馆里确实收藏了些网络上没有搜寻到的古琴相关数据,例如说探讨古琴的论文。这种东西网络上往往只找得到摘要而没有全文。他快速浏览了几篇研究古琴琴曲的论文,还找两本古琴相关的书来翻,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网络上不曾出现的古琴曲目,不过他对于教授古琴这种事倒是产生了一些模糊的感想。
相对于古人之于古琴追求的乃是一种境界,如今变成一种另类的补习课程,以人类的观点来看是不是太过庸俗?他突然万分好奇起那个琴师对于受雇教弹古琴这档子事有何想法。因为他煞到的恰好是那人弹出来的琴曲,要是对方没有任何特出之处,他或许会非常失望甚至恼怒也说不定。
事已至此,目前看来要找到那首曲子只有从那名琴师着手,别无他法。方向既然确立了,袭灭天来定下心来,锁定目标之后便能够发挥高度耐心静静蛰伏也是狼性的强项之一。总而言之,打定主意接下来怎么进行之后,袭灭天来平心静气地等到周五再度来临。
为了以防万一,例如说十四楼的古琴课为了不明原因忽然提早下课而错过,袭灭天来八点就离开公司到一楼大厅等待。这会儿他没有不停绕着正圆形转圈,而是静静站在巨大的盆景旁边的阴影处望着电梯口。他这种类似猛兽狩猎前的蛰伏守候姿态,反而让警卫倍感压力,不时用狐疑的目光扫向他,又很怕被发现自己在偷瞄他,于是弄得神经紧张。
九点零五分,电梯从一楼往上,停在十四楼,然后楼层显示开始递减。袭灭天来慢慢步离阴影处,堵在电梯出来通往大门口的直线路径正中央。电梯门打开,背着古琴的琴师一眼就看见他,显然并不讶异。那个眼睛半睁半闭好像随时都在休息的家伙不急不缓来到他面前站定,然后,露出一抹很淡、很难形容的笑意。
你笑什么?袭灭天来板着脸在心里嘀咕,但嘴唇却紧紧闭着没有开口。
袭灭天来不出声,对方反而先开了口:
“附近是不是有家咖啡店?我们去坐坐好了,这样讲起话来比较舒服。”不等袭灭天来作出任何反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等在这边堵人的苍径自绕过他往大楼外面走。
“喂!”袭灭天来愣了半秒钟,然后快步追上去。
苍以散步的步调来到大楼旁边巷子里的连锁咖啡店,一派自在地推门进去。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可是袭灭天来从来没有踏进这家店过,原本在他认为,这种商店跟他完全是无缘的,没想到初次光临居然是在这种状况下。他跟着进去,苍正向柜台店员点一杯所谓的舒活茶,其实也就是几种植物配成的复合草本茶。
“那这位先生要点什么?”绑着马尾的年轻女店员带着明朗的笑容问袭灭天来。
袭灭天来瞪着饮料表列广告牌,虽然他的外表与装扮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一进来就会二话不说直接点不加糖不加奶双份ESPRESSO的男人,但其实他根本不喝咖啡这种高度刺激性的饮料,在他看来红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标榜功效的花草茶他则抱持怀疑的态度,至于果汁,他才不相信那会是什么真正天然的东西,八成是人工搞出来的膺品。他闷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不甘不愿地开口:
“……温牛奶。”
“唔……温牛奶是吗?两位是一起算还是?”
“各算各的吧!”苍淡淡说。
于是女店员分别为他们结账,一面叫另一名店员制作他们的饮料。苍离开柜台去选择觉得最舒适的位子,把琴仔细靠墙稳稳立放着,然后坐下,一面对他说:
“等会儿帮我把我的茶一起拿过来好吗?”
哼!指挥别人你倒是很习惯!袭灭天来朝苍狠狠瞪去一眼,但还是乖乖站在柜台旁边等店员把两人的饮料给他,然后不使用托盘,直接一手拿苍的热草本茶、一手拿他自己的温牛奶过去在苍对面的位子板着脸坐下。
“哪。”他把热水浸泡立体草本茶包的浅藕色马克杯推过去。
苍轻轻捏着茶包的细绳在杯里晃动,好让茶水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