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他扬起建言剑,聚敛了周身的天罡之气,只道一声“净”,天地间汇拢起一道强大的剑气,盈盈有力,直指苍穹,剑身上淬出无数道针芒,弹指间,所有的妖孽灰飞烟灭。
上空又恢复了祥和之气。
实属情急,此仙术道法若施的不当会自断经脉,长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罢了,忙丢了手中的剑,跑至云霆身旁,双手将他扶起时,触及他脊背时满手的稠湿感让他不禁心痛。
“你何苦为我挡那一击,我自有天罡正气护体。”其实长卿内心更想说的是,你何苦为我挡那一击,我本身将要殒死的人。
云霆已经开始意识迷离,失血过多令他面如枯槁,气若游丝。启了启苍唇却发不出任何音来,而他只是扯了抹淡笑,手颤抖地抚上了长卿的脸颊,一如他们初次相见那般。
而长卿早已泣不成声。
云霆的手扫过他的眉梢,终在他眼角下滞留,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滴。
无奈手越发的无力直直下坠,长卿忙伸手去反握他的手,又将其放回至了自己脸颊,而云霆的手却愈发冰凉,寒意透过指尖传及,不由得心中一颤。
云霆天庭一片死气,已是行之将木,大势已去。
长卿一不留神,掌间那手倏然下滑,衣袖如流云舒卷,苍白坠至地面。
“云霆!”一声惊鸿之喊响彻了整个雷州。
长卿抱着云霆的尸首往雷府外走去。景天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也心有余悸,云霆的殒死是谁都不想看到的,潜意识地攥了下白豆腐的手,“你去哪啊?”
“我让你守着雷府的,你去哪了。”言语中不带半点情感。
“我……”景天语塞,面对着云霆的死,自己如何可开不了口说是逛集市去了。
长卿愤然甩开被他攥着的手,就这样离开了。
身躯凛凛。
景天有这么一瞬觉得,再也回不去了。
云霆终会成为他们彼此的桎梏。
旁观者清
雷府上下开始处理雷云霆的后事。
而长卿因为受不住那殇惘之感,决定出去买醉,不料遇上景天。
可怜昏晓斗转间,一切早已改变,太多的人和事宛若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他们也到了只能远目相看的田地。
长卿杵在店门口良久,进也不妥,走也不是,只是远远看着景天。店门外月华下的长卿如渊而立,一身萧索。
景天喝得醉颜微酡,倒是令长卿想起了当初在渝州城那晚,景天也是这般模样,只是当时他们背负的没这么多。
满桌子的酒盅尽数翻倒,还有几坛陈酿至于脚跟处,也都见了底。
“白豆腐,我和你说,我宁可那个死的人是我。”景天正对着自己那断作两截的发簪自言自语。
长卿别过头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过了会,景天又再念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云霆是我害死的,可是我是真的爱长卿。”毫无逻辑的醉话确实实道出了景天的心声。
长卿终于有所动容,跨进了店内,移步至景天跟前,“景兄弟,不要喝了。”说着伸手去抢景天手中的酒。
景天酒醉间怒斥道,“你要我怎样才能泄恨?云霆已经死了,我陪葬好不好!”
长卿默然不语,只是将建言剑摆至桌上,也不断地对自己灌酒。
一醉解千愁。
长卿不胜酒力,才几杯下肚,脸上就起了烧灼感,双目也渐渐失焦。然而这种翩跹之感犹如腾云驾雾,忘却了人世间一切烦扰,妙哉。
“你是修道之人,你破戒了~嘿嘿”景天指着长卿的鼻子笑道。
“我破戒了,我早就破戒了~”长卿也笑到眼里噙泪,眼眸中的雾气如烟水弥散,缀了那纤长低垂的睫毛。
——早在渝州初遇起自己便破戒了不是吗?
一见倾心,再见断魂。
两人嗤笑着抱作一团,抵额相拥的单薄姿态怕是只有醉后才会有。
忽然间,景天发狂般伸手推开了长卿,“白豆腐,我不爱你了!”说着又比划了下自己心的位置,“我这里真的好痛,好痛!”一想到白天看见重楼和长卿激吻,景天就有种窒息的痛楚,刚才云霆死后,长卿的冷漠也不断绞痛着自己的心。
心神俱疲,此爱太过沉重。
“傻天,我也不爱你了!”胸口发出几声闷捶,长卿扬掌拍打着胸骨,心口的疼谁又知。“景兄弟,我不要离开的时候还放心不下你,我不要自己一直纵容你的霸道!”
“谁霸道了!”说着,景天拍案而起,语气却又带上了霸道之气。
长卿一口灌下整盅酒后便醉如烂泥般趴倒在了桌子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话到嘴巴竟成了呜咽之音。
——不想死,还想和景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看不够你的脸,听不够你唤我作白豆腐,然而下场和结局却早被写定,奈何我不舍不依!
照紫萱的话,自己体内的逆流之气早晚会令自己元神俱散,回天乏术。
与其同他生死共患,倒不如独自形毁神灭。
醉意阑珊间,意识缥缈无定。
一阵凛冽之气扫过,魔剑、建言剑纷纷锵锵作声,哀鸣震颤不已。
景天和长卿的酒气也霎时去了一半。
是魔气。
魔尊重楼。
重楼裹挟着一股强大的戾气置身酒馆,迅疾凌厉之下一个飞身过来便将徐长卿抵在了墙面上,而他手上握的正是刚才景天摆在桌子上的断簪。
簪尖直指长卿的咽喉处,入肌三分,血顺着长卿皓白的脖颈蜿蜒而下,怵目惊心。
景天瞬间酒气全数散去,“重楼,你冷静点!”
“你不是不爱他了吗?”
“人喝酒时的醉言醉语岂能当真,我说着玩的。”景天讪讪到,望着重楼手中那支微微刺入长卿咽喉的道簪心惊,稍一作力,长卿便会一命呜呼。
“酒后吐真言。”
“你个魔尊知道个屁啊!人往往口是心非,明明很爱偏说不爱,你快把簪子放下!人命不是闹着玩的!”
重楼甚是满意,又继续盘问道,“你爱长卿?”
“爱,很爱!”景天说着竟抓起桌子上的另外半截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处,“要不我换下他,我去死,怎么样?”场景似曾相识,很多年前有一个道长也是这般自己拿道簪抵住自己的咽喉威胁自己,而那个人就是林业平。
魔尊腾出一手,掌风一扫,便将景天手中的那半截簪子掠了过来,“我是魔尊,我要他死就只能他去死!”说着眼光投向了禁锢在掌下的徐长卿。
“你是老大!你说的算!”景天欲哭无泪,这魔尊重楼是因爱生恨还是怎么滴,非杀了白豆腐才罢休。
见景天神色无措眼中氤氲,但魔尊仍旧丝毫不动容,又低头问长卿,“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
“长卿不知。”与景天不同的是,长卿表现的泰然的多。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当初我在魔宫一掌劈至你天灵,你怕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那种感觉好似沧海一粟,无所依托。”
“既然知道死不好受,以后就别哭着说什么不想死,给我好好活着!”魔尊凑到了长卿的耳边对他说道,然后又挥掌一把推开了徐长卿,腾空而起就这样离开了酒馆,一切如梦如幻,似乎发生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景天飞身过去接住因为惯性而快跌倒的白豆腐,咽喉处的血迹在他皓白的几分上显得格外悚目。
而长卿也是怔怔地用手按压这颈部,怕血再流出。
刚才命悬一线。
“要不要紧啊?”
“不碍事。”
“没事就好,吓的我酒气全散了。”
“既然酒气散了,那我们回雷府吧。”
“也好。”
单是听到一个“雷”字,景天便想起今天白豆腐那股凛凛寒气,顿时一身激灵。
青石路上,一席的缄默。
皑皑月色下,两人一前一后,颀长的两个身影。
半响,走在前头的长卿开口道,“景兄弟,还差两颗灵珠,我们该尽快启程。”
“哦,下一颗灵珠在哪?”
“神界。”
景天只道了声“哦。”
长卿逆着月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神界,飞蓬曾经待了千年的地方。
行了很久两人终于回到雷府,长卿随即摆开阵势要和蜀山联络。
“长卿不负掌门师父众望已经取得雷灵珠,只是……”
“云霆的死不能怨任何人,节哀。雷云霆宅心仁厚,为民造福,我和四位长老已经替他超度,早已极乐登仙。”
“多谢掌门,长卿也算心安了。弟子还有一事想问。”
“我尽力解答。”
“是不是只有身上带有灵珠的人才会对灵珠有所感应?”
“老夫也不是很清楚,或许长卿你与灵珠有缘。”清微说话的时候眼神似有似无,闪烁其辞。
白豆腐丝毫未察觉到,倒是一旁的景天看出了端倪,“老头,你有问题吧,你怎么知道白豆腐问的人是他自己?他只是说了带有灵珠的人对灵珠做出感应,并没有涉及哪个人。”
“呵呵……景兄弟所言甚是,老夫糊涂了。”
景天不屑地扭头置气,这老家伙老是骗人,定有藏掩着什么惊天秘密。
“懒得和你说,明天去神界了,挂了。”说着使了个眼色给白豆腐。
“弟子告退。”
镜像消逝。
另一厢,魔尊飞回至魔殿才发现自己手上竟还握着那两截断簪。
回到房中,打开床头的盒箧,里面是一瓶金疮药和一支同此断簪不论是雕工还是选料上都如出一辙的道簪。
顾留芳,
林业平,
徐长卿。
三生三世,留给我的便只有睹物思人罢了。
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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